方才谢尧是真的没有留手,谢惊枝及时用另一只手撑了撑,才好歹没让自己摔得太狼狈。
房内重新亮起灯火,谢惊枝眸中被疼痛刺得蓄气水雾,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
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谢惊枝缓了缓神,这才看清跟前人的样子。
谢尧垂眸俯视着她,沉黑的瞳色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眉目间是一片阴郁之色。
疯子。
暗暗骂了一句,谢惊枝心中有气,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谢尧却好似被她这副样子取乐,面上不合时宜地浮起笑意,抬手轻蹭了蹭谢惊枝尚还泛着余红的眼尾,语气幽幽。
“妉妉既然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还会怕疼?”
第35章 云斜“上京城郊的义庄,李家宅邸的暗……
谢尧似乎是不久前才沐过浴,一袭墨发未束,发尾微湿,尚还泛着水汽。俯身时湿漉漉的触感将将扫过谢惊枝的指尖,扰得人心头发痒。
后知后觉谢尧方才莫名的疯劲与戾气是因为他还在为自己白日受伤还遮遮掩掩的事情生气,谢惊枝一时心底泛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来,难得在只有二人独处时走神。
前世谢尧好似就是这样,特别讨厌她受伤,每逢这种时候就会显得比往常还疯。
在谢尧毫无预兆屠宫之时,谢惊枝气她这位便宜三皇兄碍了她谋权之余,曾经也稍稍惋惜过这皮囊好看得过分了的少年怎么就最后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之后彻底认清了这棵树本身就是歪的以后,更是不敢再多招惹,能避多远就多远。
毕竟她曾经再如何醉心权力,到底也明白审时度势,知道惜命二字是如何写的。
其余有关于她与谢尧之间的种种,谢惊枝从未放在心上思虑过。本质上还是因为前世在谢尧出手前,他在宫中的形象着实是模糊了些。
后来无论谢惊枝如何回忆,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两人幼时在冷宫外的初见的那次。
谢尧被王行欺侮,她看见了……然后走了。
着实是算不上多好的相遇,谢惊枝在得知谢尧杀了一众皇族世家后,还一度后悔当时自己没有顺手帮谢尧一把。
但从始至终谢尧都没有要与她清算旧事的意思,禁宫内人心惶惶之时,她都称得上自由。谢尧对她在衣行起居上也不曾有过苛待。
那时谢惊枝并未在这些小事上留心过,她是在身死之前不久才知晓自己身世,之前从未设想自己与谢尧会立场相同,暗地里仍然使过不少绊子。
因着亲信被拔除了干净,她在宫内无可用之人,又只有自己尚能自由行动,许多时候设法与外界联系,都是亲自前往外宫门与谢为准安排进来的人递消息。
一路掩人耳目避过禁军,难免会有被发现的时候,虽然那些人并不敢真的伤她,但终究有收手不及时磕碰受伤的时候。
她没伤到自己时,谢尧拦下信件便拦下了,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回见到她不甘的神情都会十分愉悦,好似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
难得溢出眼底的笑意仿佛也只是因为在百无聊赖之中寻得了一丝调剂。
在她数次仗着禁军对她有所掣肘,强行硬碰硬伤到自己之后,谢尧便再不像之前那般和风细雨,浮于皮囊的伪装褪下,内里蛰伏的疯狂完全显露出来。
她被谢尧强逼着每日近距离观摩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被折磨至生不如死的。
那段时间谢惊枝几乎见全了世间各式各样的死法。
偶尔谢尧来了兴致,将新鲜剥下来的人皮送至她殿内,美其名曰邀他共赏美景,更是骇得她整宿整宿不敢合眼。
吓过几次,自然就老实了。
要论谢惊枝印象最深的,还是谢尧当众杀王行的那一次。
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么从一开始痛不欲生的哀嚎,到最后再发不出一声,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好颜色。
最终只能伏在地上,低贱得如同待宰的牲畜一般,只剩最后一口吊着的气。
那种怼些尧烙印至骨髓的恐惧,便是连最后一丝反抗挣扎的心思也不敢再有,好似连灵魂都不再是自己的无力感。
染了遍地的血水与清水混杂在一起,如何也冲刷不干净,谢惊枝晕过去之前,只记得谢尧立在泾渭分明的污浊与澄透之间,如玉般的盈盈笑意下,是炽烈到能燃尽一切的疯魔。
……
“走神的这么入迷,妉妉是在想谁?”
隐隐透着不悦的声音响起,谢惊枝眼神放空,却已下意识寻着望过去,正巧与谢尧对视上,眸色中似乎还有剩了些方润过水的温和,却又能细辨出其中低沉阴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