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当真正问出口时,谢惊枝才恍然觉察,自己远比想象中来得平静。
没有愤怒,甚至连质问都谈不上。
林家本就是商贾起家,经商脉络遍布整个大熙,借着失势而让林家淡出上京视线一举搬迁至南地边境,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形势所迫下,不得已而为之。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谢惊枝轻叹口气。
“皇兄。”一瞬间像回到很多年前,她落了课业,问起他时独带了真真切切的疑惑,“为什么呢?”
沉默中风雨裹挟,谢为准淡声开口:“成王败寇。”
“若非如此,林家便永远要被旁人压上一头。所有人都能争一争那个位置,缘何我不能?”
“为了那个位置,所以……”谢惊枝扯了扯嘴角,“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可以当作棋子来利用,是吗?”时至今日,再度想起那个比水还要温柔上几分的女子,她仍然抑制不住的难过。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她是那么羡慕,羡慕谢为准能有这样一位母亲。
“那些逼死我母妃的人,我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提及林烟儿,谢为准粉饰已久的面容终究撕裂,透出几近扭曲的偏执来。
谢惊枝眼睫轻颤了颤,她私心里相信林烟儿的死亦不在谢为准的计划范围内,可他却没有否认。
不曾利用,这几个字他说不出口。
当年宁家放任楚家没落,除开掩盖楚家山庄下的秘密,更多的还是宁家察觉楚敬州虽明面上遵从宁家研究蛊虫解药,暗地里却与人勾结,通过傀儡蛊行操控活人之事。
她很清楚,临行前宁铎提起昔年楚家山庄,也仅是为了澄清前情,确保她会真的站在宁家这一边罢了。谢惊枝闭了闭眼。数个时辰前,她尚且对这一番话心存疑虑,可既不是宁家,当年真正授意楚敬州的人,到了此刻便也不言而喻。
能在那时拿到死蛊以作假死药,从而在花灯节上演一出刺杀皇子的戏码,表面是为了拉林家下水大义灭亲,实则是将自己从此掩于众目睽睽之下,收敛锋芒,再待时机……谢惊枝长呼出一口气。
她曾觉得惋
惜,谢为准若只是寻常世家中的公子,一定会比生在皇室要畅快许多,他这般性子,注定了不适合用来争权夺势。而今看来,原是他太过合适,因而才能完美无缺的骗过所有人,骗过她整整两世。
“皇兄所行,确是常人难及。”说话间她眸中竟荡开些许笑意,“到底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直以来小瞧了自己的兄长。”
雨势愈急,谢为准没有再与她周旋,而是直接道:“小五,跟我回去。”
“回去?”垂眸遮去眼底情绪,谢惊枝声音低似喃喃,“我们又还有哪里可以回去呢?”
尾音空寂散入雨中再无痕迹,她抬头望向谢为准,轻摇了摇头。
“皇兄既至此处堵我,那便合该清楚,我是要去哪儿。”
静默片刻,谢为准声线稍沉:“小五这是决定了要帮他?”
漫长的僵持中,他又确认一般道:“哪怕我以过往情谊相邀,你也不愿吗?”
余光扫见谢为准的指腹缓缓扣上腰侧剑鞘,谢惊枝面上没什么表情:“你不该勾结南疆。”
闻言谢为准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不这样做,我会输。”
“而现在,输的人只会是他。”
没有错过谢为准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与不屑,谢惊枝轻蹙了蹙眉,却始终没有出声反驳。她的目光掠过围在四周的铁骑,不动声色地朝天幕望去。
原本稠墨一般的天色微微泛白,浓云蓄积,暴雨外有种压抑的静。
第二道闪电要来了。
谢为准像是终于失了耐心:“小五既然不愿意,那我只能强行相请了。”
言罢,静立不动的军侍收到指令,纷纷拔剑朝谢惊枝靠拢。
轰隆——
惊雷之声震动天际,谢惊枝淡淡抬眸,止住了乔风想要上前的举动。
“皇兄。”她的声音恰巧在雷声落幕后响起,近似一道叹息。
“你不明白。”
在今日之前,在以往的任何时候,只要谢为准开口,她就会帮他。
因为她是真的将他视作兄长,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尚有牵绊的至亲。
“嫂嫂!”
比谢为准带来的铁骑要多上数倍的军卫自四面丛林围上,少顷就缴去了其中大半人的兵械。
赶来的谢逢温一枪挑翻了趁乱要朝谢惊枝挥剑之人,随后将手中之物扔过来。
谢惊枝接过后一看,竟是数个时辰前她交给他的玉佩。
未待她询问,谢逢温便主动开口道:“兵符什么的,在人前晃一圈眼熟足够。”
怔愣的功夫,少年已扬笑冲入混战的人群中,徒留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