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里的所有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不被允许离开,一旦出了村子被抓回来,轻则也会被打的半死。”莫小千没有接着说重则会如何,但那短暂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没有人知道这个村子,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莫一他说他们是被抛弃的人,不愿意再回去,可他们偏偏还要让自己的孩子也受到永无止境的控制和折磨。”说话间莫小千的眼底浮起一丝嘲讽。
“他们是被遗忘了,而我们却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内心一时震动,谢惊枝薄唇轻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说到底莫小千再如何成熟果断,如今也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他们并不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上一辈的恩怨,与他们并没有关系。
他们合该与那些寻常的孩子一样,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一直到被人牵住,她倥偬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冷的。
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手背,谢尧语调清冷:“那人今日多久到?”
“戌时前后。”莫小千想了想道,“那个人会带两个手下,但只会一个人进村子。”
神情没什么变化,谢尧偏眸看向她:“夫人有什么想法?”
沉吟半刻,谢惊枝道:“倘若他真的只会一个人入村,那不如先设法将他困住。”届时她可以留下来先拖住这个人,等谢尧解决了村外的两人回来,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对此谢尧无可无不可,朝莫小千淡声道:“你父亲的尸首,若已埋了,现在挖出来。”
“……”
“还、还在院子里。”莫小千有些惶然。
“我们需要借你父亲的名义,先将人引过来。”谢惊枝解释了一句,念起自己在找的人,询问道,“刘、原本在那院子的厢房中有位老人,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那个老婆婆是前几日被带进村的。”莫小千低声道,“我爹他们经常会带一些陌生人进来,但很快这些人又会消失,我不清楚他们最后会将人安置在哪儿。”
这些应或多或少都是偶然下发现这个村子存在的人。联想到抚州城中近日接连不断出现的尸首,谢惊枝面色微沉。
大概也清楚那些误入村子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莫小千主动道:“今日之后,无论二位大人想如何处置这个村子,我都可以协助。”
手下被人轻捏了一道,谢惊枝怔了怔,听见谢尧言简意赅的声音。
“条件。”
他并没有看她,那股萦绕心底的不安却莫名平静了下来。
“扑通”一声。莫小千没有丝毫犹豫,重重跪在了地上。
“求二位大人收留这村中的孩子!”
谢惊枝并不意外莫小千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很聪明,这村中的其他孩子平日多半都是听她的话行事。她眨了眨眼,偏头去看谢尧。
她现在只是平民之身,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他。
安静半晌,谢尧始终没有说好或者不好,正当谢惊枝一颗心提起来的时候,他忽地回眸。
丝丝笑意在一湖幽深中漫开。
条件。
无声的两个字,谢惊枝了然,这是对她说的。
他可以帮他们,但是有条件。并未考虑多久,谢惊枝很快点了点头。
像是早料到她的选择,谢尧唇角勾了勾,收回视线:“可以。”
那厢的莫小千松了口气,随即就要下去准备。临走时谢惊枝将人叫住,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今夜让村中的孩子躲好,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莫小千面色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点头应下。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那双骤然冷下去的眼睛。
房门被合上,谢惊枝双目放空,整个人看上去情绪恹恹。
“在想什么?”
囫囵的话堵在喉间,谢惊枝抿了抿唇。是方才莫小千提及村中孩子的境遇时,她下意识便想到了他。
皇权倾轧,无路可退,两害相较取其轻,可轻的那一方是谢尧,她却觉得不该如此。江汀溪不计代价也要完成兄长临死前的托付,可追根究底,这一切又和谢尧有什么关系呢?
良久,她敛下眼眸:“那些人心有怨恨,可稚子何辜。”
谢尧以为她是在说这座村子,末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贯的漠然。
“大熙已经和平很久了。”
这片土地已经安宁太久,久到让人忘却前路,久到天将欲雨而浑然不知。殊不知平静无波的湖面,也足以折断桅杆,大厦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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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不散,即使到了黄昏,也不曾透出一丝天光。
覆着罗刹面具的青年出现在路的尽头,莫小千很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