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祁继而道:“辨言堂今日着手重启探查一些被刻意遮掩下的案子,其中不乏有官员身负命案,已经有人作押承认林家大肆私行卖官鬻爵之事。”
果不其然,谢执很快便不再深究,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殿内另一侧安静立着的人:“邱爱卿。”
余光瞥见那位自他们进殿起便未置一词的冷肃青年上前一步,谢惊枝轻挑了挑眉。这人看上去年岁不大,浑身气质却是沉着得不行。
在到宣政殿前余先便已经提醒过了,那位原被派去西南盐道执行新法之人今晨刚到上京,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陛下。”邱穆拱手道,“承蒙辨言堂相助,重启旧案为民伸冤,诸多本应被裁撤的官员疲于应付,呈状上书的风气得以遏止。”
这一世因为她的提醒,谢为准没有再请命前去西南,烂摊子无人接管,还数次闹到上京城来,邱穆回来的时间较之前世迟了不少日子。
这邱穆亦是当世之才,科考时自一众世家子间脱颖而出,是近年来唯一的三元及第。这人声名极盛,却
并非凭借一生惊才,而是因为秉性。
邱穆此人,刚正不阿,历来说一不二,不只在大熙境内,几年前出使北厉一遭,在百官宴上当众得罪北厉二皇子,不近人情的性格也就顺势传遍了北厉。
这样不懂变通之人,总会死得很快。谢惊枝清楚记得,上一世谢为准稳定西南局势后,邱穆便死在了自西南后回上京复命的途中。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引来再多亡命之徒都不足为奇。
如今辨言堂搅局得猝不及防,那些官员纵使不再那卷轴之上,滥用私权的亦不在少数,现在正担心有朝一日清算到自己头上,哪还有心思去找邱穆的麻烦。
想不到阴差阳错之下竟救了邱穆一命,谢惊枝难得心生感慨。
以邱穆的行事作风,西南盐道的冗官之祸解决后,留任诸官能者居上,即便依然牵涉多方势力,想必也会重新归于制衡。
这厢询问完西南盐道,谢执顺理成章地过问起青鹤楼:“那三人既然当街伤及皇子百姓,不顾性命也要声讨林家,那么他们所言之事便皆不能放过。青鹤楼那边查得如何?”
“回父皇。”在谢执将目光落在来的那一刻,谢惊枝缓缓开口,“已有进展,只是尚需证据。”
言罢谢惊枝稍稍抬眼,谢执面色平静,像是早便料到了她的回答一般。
将谢执的反应尽收眼底,谢惊枝随即证实了心下的猜测。他之所以没有在早朝上提起,大抵也是因为知晓青鹤楼一事尚未寻到证据,不欲这么快便打草惊蛇。
“此案亟需解决,究竟还要多少时日,朕需要一个承诺。”
闻言谢惊枝眸色一沉,虽然他们在楚家已有布局,但主动权依然在楚家手中,何时能拿到证据,取决于楚家何时动手。
眼看着迟迟未等到她得回话,谢执要失了耐心,谢惊枝咬了咬牙,正欲开口之际,一直安静站在她身侧的谢尧倏然上前。
谢尧今日着了件刻丝竹纹云袖袍,挺立的墨竹将将挡住了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不耐与审视被尽数隔绝开来,下一刻,她听见谢尧替她回答了谢执的问题。
“七日以内,证据会呈至父皇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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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宣政殿出来,谢惊枝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心底的沉重却仍旧不减半分。与谢执身处一殿,防备谨慎是她的本能,而皆下来她要做的事却不然。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红墙碧瓦皆被掩盖,飞雪纷乱,天地失色。这应是春日前的最后一场雪了。
谢惊枝心下一阵空茫,她其实希望是他们错了。
“需要我与妉妉一道去吗?”
不妨被温和的声音唤回思绪,谢惊枝回过神来。谢尧弯了弯眼眸,抬手替她拂去发梢的雪花。
有那么一瞬间谢惊枝生出种错觉来,谢尧的声音好似也被冰雪浸过一般。任由谢尧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谢惊枝勉强牵起嘴角:“吕卿安将刑部的令牌给我了,我可以自己去。”
谢尧神色自然,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谢惊枝。
“好。”
等到谢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谢惊枝面上唯一的表情也被敛下。廊外雪势愈急,她却并未打伞,径直踏入风雪之中。
一路行至端敬殿,借着刑部的令牌,驻守的禁军并未拦她。殿内的庭院有处活水,在冬日里并不会结冰,谢惊枝并没有着急去见谢为准,而是在水畔停下,将一封信拿了出来。
那日栖杳将冉姝的信交给她,她一直没有打开,或许是因为内心那一丝她不愿承认的逃避。而现在,这封信的内容或许是她在见到谢为准前需要确定的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