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上的一瞬间,两人心下都已了然。
“妉妉。”谢尧眼眸微敛,幽深的眸色一时让人辨不出分毫情绪。
谢惊枝嘴唇轻勾出一抹笑意来。
她今夜喝的酒名唤“浮堕”。
浮堕,浮堕。
饮酒者,浮生一梦,心自堕落。
醒来的是人,却并非是那
颗心。
世有传言,饮浮堕者,方言真心。
又或者,她只是需要一个拙劣的借口而已。
她也在逃避。
所以,只能借着这酒,只能是今夜。
因为她将要说的话,坦诚的东西,今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谢尧,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是个觊觎自己皇妹的疯子吗?”
清晰感知到谢尧眼底骤然浮起的凌厉杀意,谢惊枝没有停下,兀自朝谢尧走近,轻柔的嗓音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无辜来:“你想杀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第一次遇见你吗?”
哄人也好,应付也罢,总归谢尧今夜问了她那么多问题,不碍她如今还回来。
目光始终凝在谢尧愈发阴沉的神情上,谢惊枝继而道:“为什么想杀我?因为你被人欺负,我没有帮你?”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到咫尺,谢惊枝笑意渐深,明若秋水的眼眸中透出种独属于少女的青涩的妩媚来。
“谢尧,你又为什么不动手?”谢惊枝攀上谢尧的脖颈,语气间不带有丝毫疑惑之意,“你喜欢我?”
没有等谢尧的问答,谢惊枝只身轻凑上去,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谢尧的唇。
那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欲念的吻。谢惊枝一触及离,眼睫轻颤了颤,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是你真正的皇妹?”
从始至终,她都是笑着的,甚至没有一刻避开过谢尧的视线。以至于此刻将心底最隐秘不堪的感情宣之于口后,谢惊枝还有心思分神去想。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在她想要远离谢尧的一瞬间,却蓦地被扣住了后脑勺,谢惊枝只觉得唇上一痛,血腥味霎时弥漫开,她低低呜咽了一声,谢尧再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撬开了她的牙关,攻城掠池。
像是被强行溺于深水之中,谢惊枝每每想要上浮汲取空气,在下一刻都会被水下之人强行拉回去,她想要挣扎,却只能被死死桎梏住。
终于,在她将要死去的那一刻,那人松开了她。
谢惊枝腰间一软,在卸力的瞬间被人抱住,整个人酥软得似是被打碎了全身的骨头,再没有一丝挣开的力气。
如涸辙之鱼般狼狈地喘着气,谢惊枝听见谢尧的轻笑声。
“妉妉,”谢尧捏住她的下颌,寸寸欣赏着她此刻的表情,“是不是非要撕破脸了才满意?”
他十足耐心地回答着她方才的问题:“杀人,是因为有趣。不杀,是因为还有用。早便教过妉妉的道理,这么快便忘了?”
“至于妉妉是不是真正的五公主。”谢尧稍稍停顿半刻,蓦地牵出一个近乎于恶劣的笑来,“就算妉妉当真是我的皇妹,又如何?”
心下不可抑制地一跳,谢惊枝一双杏眸微瞪,下意识想挣扎,谢尧却像是被惹怒般地施力,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暴戾,好似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眼眶被刺激得发酸,谢惊枝只眨了眨眼,蓄积已久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
“现在知道哭了?”谢尧扯了扯嘴角,神情间的讥嘲几乎要溢出来。
“不是。”谢惊枝微敛了敛眼眸,浓长的眼睫鸦羽似的在睑下衬出一片阴影,掩饰过眸底一闪而过的轻颤,“你弄痛我了。”
言罢她便再度凑上前,温热的柔软骤然轻贴上谢尧的薄唇。
谢尧眸色一黯,幽沉不可见底的眼瞳中似有猛兽想要挣出,他却安静立在原地,只任由那一道温软细细描摹过去。
良久,谢惊枝睁开眼,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
“三皇兄。”她又换回了对谢尧的称呼,“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重生以来所经历的一切,冥冥之中一直都有一双暗手。她清楚那是谁,知道那背后或许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却又无能为力。
时至今日,她的确让宁安琮成为了宁家的豁口,但她看得分明,棋局中的每一步棋,都是由谢尧操控。
如果谢尧次次都可以做到比旁人快上一步,那么他身后的势力,又是怎么样的?
那是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绝望感。这种感觉随着她朝前走的每一步逐渐加深,如影随形。
今夜是坦诚,却也是试探。
以真心为筹码的试探,她问了那么多问题,真正想确认的答案,只有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