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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除了舒毓以外的所有景象都看不清楚的缘故,那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迟迟未散,谢惊枝扶上榻侧的立柱,连着干咳了数声。
眼前蓦地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谢惊枝本能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这才勉强止住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脑中景象变幻交杂,一时思绪纷乱。
宁安琮用来替换的劣质木材还有一批,她未听舒毓说完的剩下半句话又是什么?
“妉妉看到什么了?”谢尧笑得温柔,言语间没有逼问的意思,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好奇。
“我能看到舒毓在被彻底控制前的景象。”
垂眸掩饰过眼底复杂的情绪,谢惊枝缓声道:“长定殿替换的木材还剩一批,宁安琮应是另作处置了。”
说话时谢惊枝注意着谢尧的神情,青年全程只安静望着自己,面上连一丝惊讶也无。
“我看到舒毓在被蛊虫彻底控制前的景象,但很模糊,看不清具体是何人所为。”谢惊枝坦言,“如果是死人,那么我应该能看到清晰的景象才是,所以舒毓应该还有救。”
她心知谢尧多半早就查到了那批多余木材的存在,自己这番话无疑是应付了今日他的试探,也能让舒毓继续得到救治。
至于江家通敌叛国与宁家的关系,谢惊枝下意识隐瞒了这部分信息。
若真是有人替宁家伪造了信件,那么十九年前江家叛国便是子虚乌有的事。
陷害江家,擅长模仿字迹还是国子司业,谢惊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符合这一切条件的人,她知道的,仅有那一位而已。
出于个人目的也好,私心也罢,谢惊枝只来得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一旦她说出陈儒言的名字,眼前这个眉眼都带着笑意的人再如何会伪装,表情大概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平和。
“三皇兄如今可以相信我了吗?”
两人合作,她手上的筹码足够吸引人,虽然已经没什么必要,谢惊枝还是轻声问了一句。
“我一直都很相信妉妉。”
一句话谢尧说的极其自然,谢惊枝不免一怔,随即又有些哑然。她自然不可能将这句话当真,转移注意力般地提及另一个话题。
“三皇兄一开始便知晓南疆的傀儡之术可以被逆转?”谢惊枝开口询问,言语间却没有一丝疑问之意,谢尧在碎琼阁时便有心提醒她,想来早对傀儡蛊的特性有所了解。
“这道红线称作傀儡线,蛊虫将人彻底控制后,傀儡线便会出现。”谢尧抬手朝舒毓的耳侧指了指,也未多做隐瞒,“傀儡线在,意味着人傀还可以为人掌控,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说着谢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毕竟身为傀儡,失去主人的控制,被主人丢弃,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傀儡线是傀儡被控制的象征,亦是傀儡还活着的象征。
傀儡线消失,人傀得到自由,也意味着真正死去。
听懂谢尧的言下之意,谢惊枝心底被这蛊虫的设计弄得一阵恶寒,不适的同时也恍然过来,难怪谢尧一开始便会让自己仔细傀儡线。
人既然还算活着,那便还有得救。谢惊枝之前依凭自己见到的模糊景象只是猜测,如今得到确切答案,暗自松了口气,另一个疑惑却跟着浮上心头。
秦觉师承秦符叙,医术造诣远在常人之上。谢尧对南疆蛊虫了如指掌,按道理秦觉不会不清楚才对,可方才秦觉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舒毓已经没救了。
“秦侍卫真的师承秦老医圣吗?”谢惊枝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秦觉离开时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
闻言谢尧原本散漫的眸色稍沉,语气却仍是一派温和,甚至抬头摸了摸谢惊枝的头,轻笑着哄了句:“他学艺不精。”
知道谢尧多半是在开玩笑,谢惊枝也没过多在意,说到底秦觉对她态度如何都无关紧要,只是若秦觉当真束手无策,那这世上唯一可以医治舒毓的大概只有秦符叙了。
想到秦符叙自数年前便不见踪迹,谢惊枝稍稍正色:“三皇兄说过会帮我拿到能定罪宁安琮的证据,如今应该只能算拿到了一半。”
一番话被拿捏得巧妙,毕竟舒毓不醒,那批木材的最终去向也无从知晓,届时对宁安琮的一切指控都是口说无凭。
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
,谢尧风波不动,尽数接下:“我对妉妉,自会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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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谢惊枝走回自己的别院时,酉时已至,天色却并未全然黯下,长空染上夕阳余晖,残霞熔金,是接近冬日里难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