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口中漫出腥甜,他才松开了谢惊枝。
指腹蹭过柔软的唇瓣,被他咬破的地方擦出道血痕来,平添了一抹艳色。
举手投足透着小心翼翼,分明是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动作,谢尧眼底却是一片深冷的沉寂,如玉般的一张脸上只余漠然。
抬手摩挲过那脆弱的咽喉,谢尧呓语似的轻叹声在空荡的房内响起。
“妉妉,真想杀了你。”
幽幽的语调染上炽热、疯狂的情绪,近乎是蛊惑人心的缱绻,谢尧手下却未施一丝力气。
谢尧还记得第一次见谢惊枝。
镇北王死后数年,谢执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被流放在外的儿子,掩人耳目地将他从江隅接回上京。
他从宫中离开后,边境稳定,朝中几修新法,煞星误国的借口钦天监只会用一次,而今天公连年作美,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会有人再揪着一届岌岌无名的废妃之子不放。
潦草地被打发回冷宫,他的生活与从前并无不同。
囚笼中的恶人较之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终于重新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王行对他的打骂变本加厉。
谢惊枝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被娇养出来的精致眉眼,白皙无暇的肌肤被凛冽的北风吹得微红,身上最平平无奇的装饰都可以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遥不可及的月亮还是挂在天上的好。
大概是走错了地方,乍在宫道上看见人,她想走过来问路,正巧撞见他因冷宫中的井被冻上,未能及时打到水而被王行殴打的一幕。
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眸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分出心思想,宫内的太监在这种腌臜地方一向口无遮拦,她应该从未听过这般粗鄙刺耳的话。
王行见到她,一改往日嚣张,只差将谄媚二字刻进骨子里。
谢尧冷冷地想,王行低声下气阿谀奉承的姿态倒是比自己更像地上的狗。
借了王行的口,谢尧方知晓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那个一出生便闻名天下的永昭公主。
自她出生之日起,天下横生灾祸皆停,大熙又是一片繁华盛景。
他是耽误国运的天煞孤星,她却是保王朝昌盛的昭昭之星。
王行费尽心思想要讨好巴结她,却被她不耐的一字便逼得失了气焰,再不敢造次。
如果没有谢惊枝,王行恐怕那日便已经死了。
被送出宫这些年,谢尧淬出一身杀人的好手法。
锋利的匕首隐于袖内,只要再近一步,他便能亲手割破王行的喉咙。
他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徒劳地让自己慢慢死去。谢尧自然而然地想象到自己之后会做的事。
将王行的皮肉一寸寸地割下来,再将之扔到腐朽的乱葬岗去。王行说他不过是冷宫残喘的
一条狗,可自己的骨血却只能被荒郊的野狗一点一点地啃噬殆尽。
但最终谢尧却只是将要出手的匕首收了回去,任由王行全身而退。
伏在地上与谢惊枝对视上的刹那间,谢尧便清楚,她并不是来救他的。
那双眼睛漂亮得空洞,万物映照眼底,深处除了漠然却什么也没有。
独独望向自己时,冷冷的眸色间多了丝别样的嘲讽。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嫌恶,亦或是恶心。
浑身上下兴奋得几乎要克制不住战栗,谢尧突然很想知道,有朝一日她若是知道了一切真相,还会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被折断翅膀的鸟雀,只能乖乖地呆在主人身边,等着主人许它水食,否则便会失去活命的机会。
天寒地冻,空中纷扬的白雪落在地面上。
垂眸望见那融化的雪水逐渐与污泥混在一处,再分不出彼此,谢尧幽沉的眸底浮出兴致。
真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不经意回忆起往事,谢尧唇角勾了勾,竟扯出抹不合时宜的笑来。
倏而松开谢惊枝的脖颈,谢尧一时神情莫测,安静半晌,目光终究重新落回搁置在榻前的药碗上。
碗中的药只喂了一口而已,再晚些时候恐怕得让人端回去再热一次了。
或许连谢尧自己都未曾抓住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妥协。
敛目与碗中的汤药对峙半刻,他轻叹了口气,将药碗重新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再度覆上谢惊枝的唇。
毫无预兆的,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
“我靠我想明白了,这不是阿愿的易容术吗!”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高昂的呼喊声戛然而止,歧渡看清房内的场景,整个人直直僵立在了原地。
歧渡身侧是想阻拦却未来得及的秦觉,见到他突然静止的动作,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素来面无表情地一张脸上显出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