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蒸腾的黄白色烟雾渐渐停下,段之缙把门大敞着,叫风将其吹散。
杨度猝不及防看了这一幕,药材紧俏的时候,上好的雄黄块和雄黄粉末泡在水里,成了一片黄汤子,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过去,两个衙役扶着府台又是拍背又是抚胸,终于叫他缓过来了这口气。
颤颤巍巍地上前,杨度想给段之缙一巴掌,思及眼前之人是给玉平府送钱的款爷,又能搭上童禀声的运粮队来,哆嗦着下不去手,最后欲哭无泪:“天杀的,这锅雄黄是要四处挪动着熏蒸的……”
“大人,千万别再熏了,雄黄加热升起来的烟应当是毒气,我们这些人呕吐腹痛都是熏雄黄的原因。”
杨度本就哆嗦的手更是不稳,他指着段之缙气冲冲道:“你这个混账玩意儿,谁不知道雄黄有毒?谁还叫你们吃它了?这么多年了,都是用雄黄熏蒸的法子杀百疫的,毒死过谁了?还有,若他们是熏雄黄熏的,你还未进城门就吐,难道也熏雄黄了?”
段之缙寸步不让:“您也说了雄黄有毒,学生虽未曾直接食用雄黄,但也将其塞入了鼻子中,嗅了整整一个白天,倘若学生身子弱,或是对此极为敏感,如何能不中毒?且雄黄加热产生烟雾,扩散的范围更大,更容易被吸入肺中,倘若真是毒烟,中毒难道不是常理?”
正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落在后边的陈老大夫终于赶到了这里,看着一片狼藉和对吵的二人十分摸不着头脑,先上去劝阻。
结果他们见杏林中人来了,都拉住他叫他评理。
“陈大夫你说,雄黄驱疫是不是自古如此,熏蒸之法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另一边段之缙说:“老先生,是不是您说的,我们这些人的症状不像是疫毒痢,而是中毒!且刚才府台也说了雄黄有毒,为何便不信它的气也有毒!”
陈老大夫甩开他俩的手替府台说话:“虽说你们的症状的确像是中毒,但熏蒸之法自古如此,之前也没有过差错,再者……”
段之缙无语,打断大夫的话,“府台大人,老先生,学生不与你们犟,现在找一只老鼠来,叫那老鼠去闻烟气,若是它行为异常,有呕吐惨叫之类的举动,你们认不认雄黄烟有毒!”
府台于医理一知半解,转头看向陈大夫,老大夫细想一阵,觉得此法可行,府台便差人去抓只老鼠,再弄一个瓮来。
瓮中放了一块刚从水中捞出来的雄黄块,湿淋淋的,段之缙把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将其扔在重新架起的火堆上加热,等着大家估计着雄黄已经变成烟了,差役用棍子把瓮挑出来,等着罐子的温度降到常温。
这年头连老鼠也不好抓,那瓮凉了好一阵,差役才找到一只倒霉的老鼠,瘦骨嶙峋,被掐住脖子迅速扔到瓮里。
然后便是等待。
那老鼠,一开始尚正常地叫唤着,先是惊慌,后来发现没有性命之忧,便正常地活动,隔着一层厚实的陶土,能听见它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后来应当是有了症状,原本正常的声响变得凄厉,它细小的爪子似乎在瓮壁上抓挠,想要离开这死地,可渐渐的,叫声越来越低,最后连一丝声响也听不见了。
瓮中恢复了安静。
府台震惊地看着段之缙,亲手打开了盖子。
里边的老鼠喘着粗气,嘴角是一团浑浊的泡沫。
陈老大夫捂住下半张脸用棍子挑着翻看还留有一口气的老鼠,的确是中毒的样子,嘴边浑浊的泡沫其实是吐无可吐,胃里的空气和粘腻的唾液混合出来的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这……原来雄黄烟真就如此致命。”
段之缙见事情的结果清楚了,松下一口气接着问:“老先生方才说之前用熏蒸之法并没有出差错,敢问是如何用的?”
“都是用雄黄熏衣熏屋,通气后再住人。”
“那敢问之前是如何熏蒸这间院子的?”
旁边那个差役像是听出了不对劲地地方,战战兢兢上前道:“叫军爷们进去歇着的时候,俺们特意关上了窗,没叫烟散出来。”
原来是这样!
府台一个巴掌拍到差役的后脑勺,气道:“你啊!”
差役也委屈得很:“俺们以为这是好东西来着……”
府台还要再打,被陈老大夫拦下:“大人何必再动气?既然知道了病因也就好办了,老朽开两副药给他们,几天便能好转。”
段之缙仍有些担忧:“老先生,之前我听您说,他们之中还有泻肚的人,会是痢疾吗?”
“这也难说,中毒也会有泻肚的症状。再等两天看看吧。”
府台看他们商量得有来有回,痛苦地蹲下捂住脑袋,明明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花花一片了,全都是来了玉平这几个月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