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皇帝便全明白了,是在给自己祈福。
“唉……若是这东西有用,最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是和尚才对。仔细着你自己的身子,不要太劳累。”
纪明瑚口上答应下来。
没过一会儿,下场围猎的侍卫、皇子和宗室们也就回来了,按照猎物大小和数量排名,竟然是长乐王世子纪明煜排名第一,皇帝看着那成堆的兔子、狐狸,还有一头野狼开怀大笑:“很像你父亲,到底是虎父无犬子,可惜长乐王没来。赏你……第一只鹿尾赏你。”
逐“鹿”天下,鹿尾又格外的香醇,口味厚重,算得上是美味,第一只都是皇帝先用,剩下的赐给皇子王公,现在这一整只赏给了纪明煜,倒是省下了纠纷——皇帝压根不能吃鹿尾,赏给哪个皇子都是风波。
纪明煜谢恩,同纪明瑚两个人一起凑在皇帝身边说话,没一会儿,绥王妃便牵着纪焕上前,所谓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自出了京,一切烦心事儿都淡忘了,京中有长乐王在皇帝也放心,属实是过了挺长时间的舒心日子。
但塞外天气多变,转瞬之间入了秋,别说本就是病人的皇帝,连素来身体强壮的段之缙
等人也染上了风寒,皇帝更是发起了高热,旧疾复发。
这一次,他整整昏迷了两日,近乎生死一线,别说群臣,就连段之缙也心惊胆战,若挺不过去,遗诏所书之人定然是纪明祚。
原本开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未染疾的人轮流照顾,痊愈的人也挨个顶上,终于把皇帝盼醒。
群臣再难以忍受储位不定的恐慌,在御帐之前请命,立太子以安民心,定储位以明尊卑。
皇帝只叫段之缙去传口谕,身后之事他早有打算,立太子一事实属无益。而后下令返程,想要回京养病。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身轻气虚的皇帝在车驾上养病的时候,翰林院学士竟敢阻拦车驾,想要以死请求册立太子。
皇帝病中气急攻心,只觉得头晕目眩,膝盖一软就倒了下去,一瞬间兵荒马乱,皇子扶着他躺倒榻上,太医匆匆赶来,急急施了几针皇帝才稳定下来,大家鹦鹉学舌,说着老一套的话劝陛下息怒。
这是多少次了?
皇帝记不清。
在病中,他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关怀和亲切,只觉得大臣在逼凌他,想要叫他退位让贤。
李渊……
李隆基……
皇帝看着满脸大汗劝他息怒的纪明祚,忽然想问问这个孩子,他会是李世民吗?
可皇帝很快冷冷一笑,可惜这里没有李渊。
当大家的精神集中在御榻上,皇帝的目光紧盯着纪明祚的时候,段之缙两下把纪明瑚拽到了后边,低声道:“现在,把墙上的剑拿下来,去杀了外边那两个翰林。”
纪明瑚瞠目结舌,低声吓道:“你疯了?!”
“别怕,能不能成就在此一举了!”
纪明瑚看着前边“父慈子孝”,皇帝不错眼地看着纪明祚一咬牙,当真拔下了墙上挂着的剑,转身向外走去。
段之缙“砰”的一声跪下,死死抱着纪明瑚的腿大声嚷道:“殿下!你不要冲动啊殿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过来,郑楒琅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君前见刃大为不妥,他一下子挡在皇帝身前:“绥王,你先把剑放下!”
皇帝也气若游丝地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儿臣要去杀了那两个不忠不孝的畜牲!”他回头,满脸泪,“父皇已经连下两次圣旨,已有遗诏,他们为何要如此相逼,以臣凌君,以子逼父,不忠不孝,该千刀万剐以息父皇之愤!”
皇帝忽然叫他上前来,看着他死死把住利刃的手,无一丝害怕与防备,猛地将他抱在怀里,混浊的眼睛里泪水潸潸而下:“好孩子,好孩子……”
他把纪明瑚的手拿起看了看,仔细端详了儿子日渐结实的身体,忽然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小时候身子不好,但也难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倒也不是真想更换储君,只是想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别闹得像是天命所归,纪明祚不立马登基,雍朝就要亡了。
段之缙狠狠一闭眼,好了,无论最后皇帝如何设想,纪明瑚都已经彻底加入战场了,朝臣们不会再把他当成普通的皇子,他是纪明祚理所当然的竞争者了。
大家各有心思,只纪明祚心中一片寒冰,只觉得父皇反复无常。
圣驾最终回到了京城。
……
上天再一次眷顾了皇帝,他又挺过了这一遭,但糟糕的身体情况叫他无法再如往常一般总揽政事叫他人辅助,有些事情不得不全然托付给大臣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