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瑚咬牙道:“我只恨咱们的水师大败,叫那些夷人贼寇骑到咱们头上来。更恨朝中的大臣们竟然在建水师的事情上犹豫。难道赔钱他们就舒服了?八百万两也不是小数目啊。水师才花多少钱?更何况那还是自家的家当,能拉出去打仗的!”
“师傅,你知道吗?我又以权压人,令他们用船载着我去那些小岛上看过了。”
“他们虽然远在海上,但是心里仍向着朝廷,我只穿着常服上去,他们都围上来打听我是从哪来的,来这干什么?我说我是从海对岸来的,他们就又打听海对岸都有什么,畅想着以后有时机就也乘船到海对岸上去。”
“我问他们去海对岸做什么?他们说他们是雍朝的子民,就算是不干什么也能到海对岸上去……他们的县令张刑还来迎我,听了朝廷的决议之后就只会哭了。”
纪明瑚无力地问道:“段师傅,他们是把自己当雍朝的子民,但是现在他们也算是雍朝的子民吗?我们衙门凭什么管束他们吗?把地租出去,他们可就不归朝廷管了。”
段之缙又给他满上一杯:“咱们朝廷,把他们称斤论两地卖给夷人了,自然再难说是朝廷的子民。我问你,你想怎么办?”
“倘若能够打败那些夷人,自然是要撕毁和约。”
无论他之后怎么做,但起码此时是真心的,段之缙便知这些日子的教导都是有用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将手里的酒痛快饮下,附耳道:“我知你是想要做太子的,对吗?”
纪明瑚默默不说话,可也的确没有说一个“不”字。
“那么,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分家。”
“可是,如果分家,我和父亲就远了。”
段之缙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不分家,你这辈子都在你爹的眼皮子底下,一切的错误都会被放大。这次的事情是一场历练。从此之后,你要做一个温和的、节俭的皇子,我不管你关起门来怎么样,主要在外边就得按照我说的来,再不许有任何的私心杂念,你要一门心思地办差。”
“可是……”
“没有可是,等你出宫之后,我会跟你解释的。对了,你的陈侧妃已经身怀有孕,四个多月了,还有你的侍妾也有了身孕,回家归回家,高兴点儿,别把自己的脾气带回去。”
纪明瑚答应下来,但也容不得他多高兴,先把父皇应付过去才是正经的。
养心殿的地砖从没这样冰冷过,皇帝在案上批阅折子,一言不发,就任他在下边跪着。
纪明瑚恭恭敬敬,亦是一语不发。
等了半晌,这儿子也不给自己求情,倒弄得皇帝没面子,咳嗽两声问道:“你好硬气啊,都不知请罪吗?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正是儿臣深知自己之错,才不敢为自己求情,宁愿在这里跪着。”
“你有什么错?”
“儿臣有三错。一则不该言辞激烈,辱了郑中堂。二则不该擅权干事,越俎代庖。三则,儿臣到底是没
经事,这次思虑不周,幸好郑中堂大人不记小人过,以父皇不愿租地为由推搪,叫洋人再次让步,不要了我们的利息。”
皇帝这才露了点笑意:“你能够悔改,朕便觉得你没白去一次河田。这次朕便既往不咎,宽宥于你。对了,你的媳妇有了身孕先回去看看吧。”
“儿臣还有一请,求父皇允准。”
“你说。”
“儿臣这次离京,深知自己的不足之处,说到底是养在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儿臣想,父皇当初为藩王时,也是出宫建府为皇祖办差,不如也叫儿臣建府,也能有个上传下达的作用,为父皇传递民情民意,日后也能为哥哥效力。”
皇帝自然还没忘记之前他和长乐王的事情,这些儿子的小心思啊……不过他的年纪的确大了,承明殿有些拥挤,也没有王爷一直住在宫内的,便答应下来。
“不过你身子轻,得先叫钦天监挑选好日子才行。”
皇帝命他回宫去,自己还有折子要看,纪明瑚转了一圈,先给惠安太后请安,又去拜见惠文太后。
太后最爱的除了长乐王就是这个心肝儿肉,见他出去奔波一顿心疼得很,叫嬷嬷上奶饽饽给孙儿用,又怨道:“当时我就劝皇帝不叫你去,结果磋磨成这样,心疼死哀家吗?”
“皇祖母,孙儿是出去办差的,哪能因着自己身子好不好的原因就推辞呢?孙儿这次是有事相求。”
他这样一说,太后就有些不愿意,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求人的了。
惠文太后眼梢吊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好呀,原来有事求人也不先来我这,要先去你那正宫皇祖母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