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施秉文、徐明宣这样家中东西风乱刮,甚至刮到部里去的,纯粹是找死,眼瞧着到现在只升到了郎中。
此外,如长乐王那般教养出不肖子孙,纯粹是讨债来的,因而要从小预防。
小年纪嘛,为着他自己和他爹的将来考虑,好好地长大才是正经事。
眼瞧着前头的哥哥娶亲,段诠也偷偷地想过,好奇地问那长了两岁的堂兄,成亲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段訚但笑不语,叫他擎等着成亲便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终于轮到了他自己,却没了什么想法,只道:“若爹娘觉得那个女孩儿好,儿子自然也愿意。”
说实话,这样折腾了一遭,不过是叫人家相看了一顿,段诠自己如何有什么计较?他只记得当时匆匆忙忙的,好似是漂亮的。
段之缙道:“跟你说明白,比你长了三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不过我和你娘都很满意。你没和她说过话也不要紧,京城的花会也好办了,那天郊外的御园会开给内城的人玩耍,你还能再看看她。大人们都会给你兜着,远远地说上一两句话是不要紧的。到那时你再跟我说相不中,咱们还能用八字不合的借口推脱,这样谁也拿不住话柄。可若过了花会你还是说听爹娘的,爹娘就给你做主彻底定下来,可再没有反悔一说。”
“儿子明白了。”
京中的花会是去年才兴起的聚会,因为往来贸易愈发的频繁,大江南北的花卉汇集京城,连境外的花种都有。
皇帝在潜邸之时就喜欢举办诗会,清明、端午、中秋,场场不落下,登基之后御园直接放开了去,焦长卿时常邀人聚会作乐,皇帝则偷偷出宫登高观看。
现在办花会也是专为了一个“玩”字,还特意给百官们放假,只留几个人当值。
花会当日正是暮春的尾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层次分明的芬芳,千百种香气被暖融融的日光蒸腾、糅合,凝成一种馥郁到滴下来的味道,沉甸甸地悬在壶中日月园的亭台楼阁、曲径回廊之间。
大江南北的精华与四海八方的奇珍俱在眼前。
魏紫姚黄的牡丹是园中的老角色了,京中的贵人这么多年也看够了玩够了,没甚意思,此时全挤挤挨挨在一艘巨大的琉璃制西洋船四周,时不时传来啧啧称奇声。
得益于“两口通商”之利,不远万里而来的异国奇葩被精心安置在特设的“海舶珍卉”区域,放在晶莹剔透的西洋玻璃暖房的船型花盆中。郁金香硕大饱满的球根花朵,颜色浓烈到要流下来,贵妇们步摇乱颤,用放大镜细细观赏,时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
层层侍卫守卫着园子,也不用担心出乱子,整个园子里又都是同僚,彼此之间不是上下级就是同级,只要有长辈同行,连男女大防都松懈了,年轻的男女共处一处,彼此之间客客气气互不干涉。
科举出身的官员们总好附庸风雅,在流觞亭里作诗饮酒,段之缙还带着侄儿段訚与外甥宋兰晫在其中交际,便叫沈白蘋带着儿子去兰花苑找邹家人。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明知是议亲而紧张,段诠老是出汗,弄得身上一股蒸腾的香气,沈白蘋略带嫌弃地叫他远着些,问道:“你怎么回事儿?承思怎得把你的衣裳熏成这样?”
段诠“啊”了一声,赶紧耸着鼻子闻衣袖,扑头的香气撞在脸上,叫他有些丧气:“阿娘,这下如何是好?”
“不如何是好,你慌什么啊?只是叫你和她说说话罢了,只要不逾矩不就好了?”
话这么说,但段诠见着邹家的大姑娘还是有些懵,对面的人一声笑先问了好,故意道:“段弟弟,上一回招待不周,是我的过失,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于我。”
段诠瞧人家笑靥如花的样子好容易稳住,顺着人家声声弟弟叫起了姐姐:“是我莽撞,与姐姐何干?还害得姐姐遭邹伯父的训,实在是对不住。”
邹夫人嗤嗤地笑出声,打趣道:“你们姐姐弟弟的倒是亲热,不如叫侄儿与我嫂子认个干儿子,也好成全了你们姐姐弟弟的名分。”
这和原来说得可不一样啊!若成全了姐姐弟弟的名分有了伦常之别,还谈什么男婚女嫁呢?
邹夫人看着段诠一下子急切起来但碍着人来人往又什么都不敢说,更是乐不可支,最后绣帕子往人家肩上一拍:“逗你这个小子的,若是成,就跟你爹说明白,早早地派人来。”
两个孩子俱低头退到长辈身后不再说话,跟着前头的大人赏花逗趣,没再看对方一眼。
而远处的阁楼上,拿着千里眼观察的皇帝将伸出的镜筒转回去,递给旁边伺候的吕太清,含笑跟随同伴驾的灵慧夫妻俩说道:“到这园子里相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