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吃斋念佛,天下没有慈悲过他的,自己装模作样去什么佛寺破什么三关,属人违令离京他能不知道吗?”
说完又是一声阴阳怪气:“可恨我没那个好哥子好姐姐来护持着我。哪里像那有姐姐心疼的人,弟弟想要什么女人她都操上了心。”
双喜一开始倒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跟着侧妃的眼睛看过去,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叫她吓得跪到在地,抖着手低声说:“王……王……”
“怕什么!什么王不王的,一个鼻子两只眼,把人逼到了绝路上也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粟禾子听得满地转圈,纪明瑚也是一个激灵,再不敢问那“外头”是什么意思,扯着粟禾子往外撤,倒不是怕这个性子莽的真给自己一刀,实在是自己这样大一个人再去问,怕又要戳了她的眼眶子,又是月余不得安生。
承明殿里吵吵囔囔不饶人,段之缙今日虽挨了不少骂,家里却风平浪静,只有一点心存疑惑,把段诠叫来询问。
“你们老师是哪个?平日里都是如何上课的?”
段诠答道:“三皇子的尚书房师傅是王自平大人,绥王的先生是席翱大人。小皇子们共用两位师傅,皆是翰林院学士。听说太子还时常来尚书房听课,但我还没见过。皇子的先生们一旬授大课一次,我应当跟着三皇子吃小灶,王师傅单独给我们授课。”
“你觉得他讲得如何?”
“四书五经自然比爹爹为我请的先生好,但……”
“怎么了?”
段诠拽着自己的衣角:“儿子觉得他迂腐。还常常教导三皇子重本抑末、士农工商的事情,儿子觉得不对。”
“他讲重本抑末?”
“是,他话里话外还说了不少摊丁入亩的不好处。”
段之缙和沈白蘋面面相觑,沈白蘋急着问:“你们三皇子是什么反应。”
段之缙难掩面上的凝重:“不用问他了,三皇子定然是受教了。”
沈白蘋气得捶一下桌,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西南摊丁入亩都了结这么多年了,叫近十年不缴田赋的人缴纳,那才是要生变乱。再者,在西南的差事也就改土归流和摊丁入亩两项,咱们耗了多少心血进去,一朝断送事小,断送之后被反攻倒算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段之缙神色更加凝重,“我明白,我都明白……”
改制就是这样,一开始总是难以尽善尽美,在段之缙看来哪里出了问题改哪里就是,制度是一点点完善起来的,但那些人却容不得你出一点儿的差错,但凡有个疏忽就要上纲上线,要攻击改制本身。
摊丁入亩的政务还没有推行全国,开海通商才刚刚起了个头,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绝不能在这时候叫人把西南的家底儿全都掀了。
段之缙陷入沉思,皇帝是不许任何人分权柄的,他宁可按把吃丹药也要把大权死死攥入手中,不过鉴于他对着改制的事情十分积极,大权在握倒是能够迅速推进改制的重要缘由。
长乐王和郑兄二人已经是分不开的了,郑楒琅之语就是长乐王的意思,长乐王说话也有郑楒琅的影响在,对皇上,他们可谓是唯命是从。尤其是长乐王,甚好揣摩上意,还总是能揣摩透,因而皇帝的打算就是他们的打算。
宋征舆不必说,妹夫胆小些,但一心一意地改制,绝无二心。
邹文是户部的铁门闩,新政的坚定支持者,只要有白花花的银子往国库里流他什么也不管。
只剩下苏橙和方叙墨,他俩说一句斗红了眼也不为过,尤其是长乐王带着郑楒琅出京处置营田水利之后,更是没个压制的人了,皇帝只觉得他们小打小闹,懒得管。
苏橙如何倒看不出,方叙墨也难保会不会为了三皇子反新政。
今年是景淳十四年,明年有殿试自己必然能任阅卷官,朝廷也该进些思想开放、精力旺盛的新人帮着自己这些人处理政事。
段之缙叮嘱儿子:“既然王师傅在四书五经上是有真学问在的,那你就要好好学,认真地学,只要爹爹回家,你就把学到的东西复述给爹爹,听明白了吗?还有三皇子平日里读的书,写的课业,你也要好好学习,到时候说给为父听。”
“啊?不是说不想学就不……”
话说到一半,段诠看着娘亲风云突变的脸赶紧改口:“是,儿子知道了。”却挡不住人家已经听出了苗头,怒道:“才叫他悔改了一点儿又要松懈下去,你倒是当了好爹!”
段之缙赔笑:“不是觉得王师傅教得那些没用吗?再说了,伺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叫他舒坦舒坦也无妨。”
这说得的确是千真万确,段诠求情道:“娘亲不知,我们尚书房里除了我和唐雅源,全挨过师傅的板子。只要皇子出半点儿差错,就往我们身上找补,爹爹也是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