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也会保着奴才不是?”
绥王又给他一脚:“到底是什么事儿?巴巴地跑到了公主府守着,还跟着我上马车。”
唐雅源拿起公主赐下的一只小陶盅把玩,又道:“我是为了王爷好。灵慧公主和苏大人待王爷太亲热了些,又是帮着王爷处理侧妃的事情,又时不时送珍贵物件供王爷享用。倒不像是姐弟……”
“像什么?像母子?怕是像臣子和储君吧!”
唐雅源手里一松,陶盅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结结巴巴道:“王爷,王爷知道?”
“一切所得皆有因。我母对我施恩,是因我为我母所生,母之爱子正如子之爱母。我父对我施恩,是因我幼时种下层层因,体弱、留守和被诅,都是我得恩之因。我姊妹对我施恩,是因为太子哥哥靠不住了,而他们自以为聪明,觉得父皇会因爱立嫡,纪明祚会因其不会讨好陛下而失欢于君王。”
他玩味一笑,皂靴将碎掉的陶片都踹下马车,看着唐雅源道:“父皇是圣明君主,他不会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厌了纪明祚。他只会因为纪明祚不听他的话,不能延续他的善政而厌了他。所以苏橙有一件事儿干得不错,给纪明祚硬推了王自平做老师。他是当代大儒,本事岂是旁人能及的?只可惜他是真学究真大儒,比丁承祖和蒋育成还要真。”
唐雅源已经被吓得张着嘴哆嗦起来,“殿下,您……您……”
“你什么你?要是纪明祚能成储君,为何我不能做储君?我俩同日而生,我比他就差在了体弱一点上,可那又如何?难道做皇帝要叫我上战场吗?太子哥哥是长子,名分上的太子,可若长子不能理所当然的做太子,他纪明祚也别想理所当然地做太子。”
马车声粼粼,先把唐雅源送回家,又回到宫中,此时天已经黑透彻了,纪明瑚有些倦,但还是叫太监把他的儿子从承明殿领过来。
“叫侧妃给他穿那身红色带蝙蝠纹的棉袍,用父皇赐下的南瓜手炉”
太监赶紧去接小皇孙,纪明瑚用大氅里侧的绒搓了搓脸,原本有些白的面庞登时有了气色。
他的儿子跟个肉团子一样被牵过来,整个人包得像是福娃娃,身上金锁金项圈样样不少,甚至有些累赘繁琐。
纪明瑚恍惚间有些失神,自己这样羸弱的身子,竟然会有焕儿这样健康的孩子,果然是造化。
小皇孙脸上抿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盈满了甜酒,他娇声娇气唤父王,肉墩墩的小手拉过去。
纪明瑚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脸:“好焕儿,等会儿父王怎样,你就怎样,知道吗?”
小皇孙虽才不满两岁,但似有所觉地应了下来,纪明瑚这才领着儿子去给父皇请安。
自搬到养心殿起卧之后,除了大议,皇帝基本不去乾清宫阴冷寒湿之处,一则是为了身子着想,二则是这里离着前朝更近,理政更为方便。
他领着儿子等了一会儿,吕太清便来传他们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孙儿给皇祖请安。”
纪禅把眼镜摘下,朝着焕儿招招手,将他抱置于膝上,问纪明瑚道:“好难得的孝心,你怎么来了?”
“今日听大人们议论,儿臣看着父皇的手有些不稳,今夜来问安。”
皇帝一怔,摩挲了一番右手:“这都是老毛病……不妨事。”
“父皇传过太医了吗?太医如何说?”
皇帝“唔”了一声:“不过是人上了年纪,手脚不稳,你放心好了,就算是今日,也难保朕的身子和你的身子哪个更好。”
纪明瑚没忍住乐了一下,又瞬间转喜为悲,满腮都是泪,下雨一般,小皇孙是绥王爱子,除了生母,最爱的就是父王,见他哭了也真情实感地掉眼泪,两个小窝窝里就全是泪了。
皇帝叫吕太清去扶,笑道:“这是怎么了?朕也没招惹你不是?”
“都是儿臣不争气,叫父皇跟着操心。”
他撇过头去擦眼泪,把儿子抱下来,假嗔道两句“没规矩的东西”,又服侍皇帝用药,看着孤灯下垒成堆的文书,劝道:“朝廷的事情是做不完的,父皇缓一缓也无妨,或者派给大臣们。”
“你还小也就不明白,有些事儿尤其是有些不合祖宗规矩的事儿,得皇帝一个人独断专行才能推进下去。”
纪明瑚若有所感:“父皇是决定要在河田府通商了?”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若如段之缙所言,倘若倭寇来犯,朝廷能够战胜他们吗?”
纪明瑚的心砰砰地跳动,跳到有些生疼,他想着父皇以往的做派,想着今日父皇的神情,试探道:“儿臣愚见,海外诸国不过是弹丸之地,地狭人稀,算不得什么对手,倘若真的来犯,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我泱泱大国是可以先通商而后建水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