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诠被外边的冷风一激也清醒了过来,把爹爹的马车抛在身后,小跑去了尚书房。
尚书房里大大小小的皇子和宫内读书的宗亲全都到了,小活佛布扎拉依已经坐在绥王身边读起了书。
他在门口歇歇气,草草收拾了身上的衣服才稳重地走进去,随手解下身上的大氅递给看班的太监。
段诠给四五个皇子问好之后走到三皇子身边坐下,三皇子看着他眼睛含着笑,问道:“谁你给穿得衣裳,扣子系错了也不知?”
段诠手忙脚乱地查身上的扣子,果然是系错了,不仅是系错了一个,而是系错了一排。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纪明祚叫他转过身去收拾,“反正都是男人,你只管重新系。”
等着段诠收拾完,整张脸儿都涨红了,尴尬地高声背书,幸好周围人都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新来的小子忒虎。
过了辰时,皇子、伴读读书也已经惫乏了,授课的翰林院学士王自平款款进屋,抽了两个伴读背书,才开始今日的授课。
“昨日授《大雅假乐》,所谓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旧章何指?”
纪明祚答道:“郑康成注为先王礼法,为文王典制。”
王自平颔首,看着三皇子再问:“孟子斥白圭欲二十取一,曰:貉道也。何也?”
“貉为夷狄,其征发之法不合礼法。”
“善,故孔子书初税亩三字,谓其坏井田祖制。”
王自平说完扫一眼底下的学生,“昨日留的课业,叫大家诵《王制篇》,家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祖宗税制乃阴阳协和之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前朝改税次年彗星贯紫微,正合天人感应。”
他点到为止,又开始讲《中庸》,“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其身……”
在场的诸位都不是蠢人,王自平突然讲什么祖宗成法,目的为何大家也都清楚。
三皇子看着老师深思,他原有的伴读偷偷瞧着段诠,或窃笑或担忧。
绥王听见了又没听见,叫唐雅源研磨,只顾抄自己的佛经。布扎拉依倒是听了,可他才十岁,和其余的小皇子一样似懂非懂。
段诠无所谓地展开书,照常上课。
反正王自平是师傅,愿意怎么教就怎么教,但段诠却能选择从与不从。
王自平暗戳戳说的话自己虽不认同,但他的学问却不是含糊的,能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里有反对的,军机处就有大力支持的。
大臣们来得早,皇帝来得更早,段之缙已经是头一个到的了,谁知皇帝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脸黑得像锅底,等着其他人来。
人到齐了先训斥一番为何来得这样晚,训完后才开始说通商的事宜。
“这事儿是允升提的,那就允升先说。”
段之缙已经把获利之多寡详细上表,纪禅自然是心动,但心动之余还要想想开口岸后随之而来的管理问题,以及自己糟烂的名声。
再者聚在一起商议,也能想出些好法子。
头一个说话的是邹文,他现任户部尚书,国库里进出一文钱他都要知道,对这种事儿最上心。
“臣以为开河田府对外同商一事尚且有几点要问,若能回答,通商一事才似乎可行
。”
“其一,若通商之后白银外泄如何?其二,对外通商的赋税如何厘定,如何保证通商之后商税的缴纳。其三,谁有资格同外夷通商?其四,如若放开之后,商人不与洋人通商如何是好?”
皇帝看向段之缙,后者答道:“其一,以岭南为例,从没出现过白银外泄的情况,反而是国内白银不断增加,茶、丝、瓷的买卖一直都很昌盛。淮宁本就是茶叶的产地,开放之后更不可能导致白银外泄。”
“其二,商赋之厘定可以参照东南。若担心外商不敢来河田府通商,也可先以更低的税赋吸引他们前来,日后再提高。若担心关税征收困难,可设专门处理此事的催征衙门,商人购得商引与外夷签订商契之后,货物交付之前先到催征衙门上缴一半的税额,再行交付,交付完成补缴剩下的部分。”
“其三,仍可沿用东南开放的模式,叫商人们先购买商引获得通商资格,而后再与外夷通商。当然,这个自己要朝廷详细审查,不能叫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其四,内地商人多弃商置地,无非是商税不合理,辛苦一遭一半儿都缴了税,还有各种吃拿卡要,一道关一层税,因而只要控制好地方的官员,叫他们少盘剥,商人们与外商贸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且淮宁本就有众多的商贾,定然是有人来贸易的。”
邹文又问道:“你说的催征衙门只看商契却并不能详知买卖之价到底如何,倘若出现他们明面上一张契,背地里又一张契又应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