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征舆一直醉到了翌日下午,房间里空荡荡得只剩他一人,外边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不绝于耳,虽吵得头疼也觉高兴。
他叫人来收拾了一番,刚出门就被大舅子拽进了书房。
段之缙叫人给他上醒酒汤,问起了朝中的事务。
“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太子的事情如何?”
宋征舆迟疑道:“说不好,整个朝廷都牵扯在这上边,圣心已定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话怎么说?”
“废立太子是国之大事,皇太子无错也不能无故被废,现在太子什么事也不管,什么话也不说,我瞧着他是想和皇帝熬一熬。”
段之缙想想纪禅的脾气,蹙眉道:“太子作为储君什么事情都不干本来就是错处,且他自己的能力有限,皇帝想要抓他的毛病并不难。我想问的是三皇子纪明祚。”
“若太子被废,他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那苏橙是为了自寻死路吗?他是皇帝的近臣、宠臣,十几年前就跟在皇帝身边,如今和宋、方二人同在军机处行走,他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怎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和家族的未来开玩笑?
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段之缙又问:“我十几年不在京,朝中动向我知不甚清楚……苏橙是什么时候跟定了皇太子的?皇帝为什么不恼他?”
这些都算是陈年往事了,宋征舆也记不太清,有这件事儿的记忆以来苏橙就已经站在了太子一派。
“弟也不清楚,至于皇帝为什么不恼他……苏橙本身就是个执拗较真的脾气,他看不惯皇帝无故废黜太子也正常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宋征舆深思起来,这么一说苏橙也太奇怪了些。
苏奋是不掺和这件事儿的,毕竟他一个卸了兵权的武将,谁当皇帝他都是听命领兵打仗,无非是受不受重视的差别。
苏橙作为他的儿子却早早站好了队,甚至和别人反着来。
宋征舆呷一口醒酒汤,差点酸掉了眉毛,脑子却一个激灵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似乎是灵慧公主出降之后!不过他那个时候倒没有一门心思走到黑,虽告了方叙墨的状但大家伙都以为他是太直了,看不惯方叙墨对太子不敬。前些年皇帝重疾之后他才屡屡向着太子说话。至于皇帝为什么不恼……说实话,朝中的大臣也有看不过皇帝做派的,成天地上折子劝谏,那个席翱教着绥王读书还要一天上三封折子呢,皇帝也没怎么着不是?”
段之缙听着,意识到前些年皇帝重病是关键之点,难道是因为他们觉得皇帝年命不久,太子登基在即?结果纪禅挺了过来,太子登基无望他们却已经湿了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还是不太对啊。
他接着问道:“皇帝患疾的时候,都发生了何事?”
“能有什么事情?政务叫内阁和军机处处理,起卧之处换成了养心殿,此外风平浪静,倒没什么反常。”
“周围伺候的人是谁?”
“我只知道皇太子、绥王和灵慧公主去侍疾了,不过皇帝没用太子。”
段之缙听出了反常,“其他的皇子公主呢?”
宋征舆道:“皇帝是不叫他们来的,连妃嫔不准出入养心殿,是绥王和灵慧公主自己非要留下伺候,尤其是小绥王最为卖力,连着几宿趴在床头的脚踏上守着。”
“三皇子没来?”
宋征舆只摇摇头。
段之缙顿觉好笑,这些做儿子做女儿的,他们的老子可是真有皇位要传下来的,怎么就不知道去讨好讨好,能多分一点儿是一点儿。
纪明瑚就很拎得清,虽平时对着他爹耍脾气摆脸色,但关键时候倒这能舍得下那副漏风的身子。
人生病困苦的时候,最是心理脆弱需要人安慰照料的时候,皇帝儿女一大群,最后只两个孩子守在榻前安慰。
……
趁着开春当差之前,段之缙和自己的妹夫把这些年的局势全都捋顺了,
深觉不能趟浑水,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弟弟也弄到内务府去做督瓷官,这下里里外外都与国本一事无关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辽河省摊丁入亩的事儿才做没几天,皇帝忽然提出叫段诠去给纪明祚当伴读。
“你自己读书、办差一直都很好,想来虎父无犬子,你的儿子也是伶俐人,叫他给三皇子做伴读,一块儿到尚书房读书吧。”
段之缙也顾不得什么,当即跪下推辞,“小儿蠢笨,不敢叫他陪侍皇子,且家母十几年未见小儿,现在日日离不开,若叫他进宫读书恐要叫母亲伤怀了。”
“你糊涂了?明灯已经进部学习,只上午去尚书房读三个时辰的书,下午进部你的儿子自然回家,不耽误什么。再者他们两个幼年相熟,也算是给明灯找个玩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