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还没反应过来,将段之缙领来的班头哭丧着脸做口型,“总督!总督!”
他接过那官符的时候吓得尿都要出来,现在眼瞧着老爷的脸一瞬间白了。
段之缙却不管他们,大声问道:“是哪一块儿地有差错!”
一个锦袍中年男子就跑了上来,他虽不知段之缙的身份,可看着县老爷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便也知道这是来了大官,上来陪笑道:“大人,是我们孙家的地出了差错。”
“出了什么差错?”
“头一回儿我们主家的地测少了,现在我们主家的地测多了。”
段之缙伸着手问县令要土地册,问道:“你们家主叫什么名?”
“我家主人名讳为孙启川。”
段之缙刷刷地翻看了起来,最后找到孙家在本县有土地三千六百八十八亩,分别散落在四处地方,现在测的正是其中一处。
“你说头一回测少了,现在又测多了,那该处应当有多少土地是你们孙家的?”
“草民也不知。”
段之缙阴阳怪气道:“我瞧你个奴才都是锦衣华服,该是奴才中的大奴才才对,怎么连这点儿事儿都不知道?”
孙管家羞恼万分,但也别无他法,支吾着说不出话,“大人也说了,奴才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那就叫你们主子来!”
“我们主子出了远门,他不在家……”
段之缙忽得一笑,将手指向远处劳作的农夫说道:“倒也无妨,你们不知自己的地界在哪里,他们这些人总该知道的一清二楚。”转身吩咐道:“你去问问他们,原本的界桩应当在哪里?”
把总为难道:“下官全都问过了,他们自己全说的记不得了。”
孙管家听着一咳嗽,带了些洋洋得意在里边。
笑话,这些穷鬼怎么敢和孙家老爷对着干?说叫他们不记得,这辈子也想不起来。
段之缙故作高兴,“这下可好了!大家都记不清了无妨,衙门有记录!你们在本县只有三千六百八十八亩土地,那四处加起来总共是这个数不就得了?”
他转头向把总吩咐:“孙家的你量不出来,总土地你还量不出来吗?先把全县的土地清丈清楚,扣去孙家的三千六百左右,剩下的全是别人家的。”他又看一眼仍在懊悔的县令,“你先别急着撂挑子,到底还在任上,若你这件事干得好本督便不题参了。回去给他们重做地契,该是谁的土地就是谁的土地。”
孙管家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
孙家实际的占地可是四千余亩,这一下子少了几百亩,回去自己可就完了!
县令来回看看,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答应下来他日后的官也不好做,不答应连官都做不了,这不做官和不好做官之间看似好抉择,实则难得很。
段之缙看明白了他的顾虑,“你放心,这是一锤子买卖,干完了就请命把你调走。”
县令一咬牙信了,自己寒窗三十余载,不能打了水漂,一拱手道:“请部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现在孙管家真急了,扯出一个带着哭的笑连连打自己的嘴巴子,“真是该死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把家里的大事儿给忘了,大人您瞧,我这又记起来!就是不知道我这做奴才的说的对不对,得请我们二老爷来看看。”
他说着一推身边的随从,“快去!”口上却做了“大老爷”的嘴型。
那小子也机灵,一溜烟跑了。
孙启川正在家里鉴赏前朝的字画,什么出远门不在家中,这都是忽悠官员的说辞,闲着没事儿出什么远门啊!
这时候家中的小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老爷出大事儿了!”
“噤声!蠢材蠢材,这样好的意境全叫你这个蠢才毁了!”
孙启川可惜地嗔了几句,品了一口香茗慢慢悠悠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小子把事情经过一说,孙启川咂咂嘴,“来的是个什么官啊?知府还是布政司?”
小子冥思苦想一番,灵机一闪道:“虽不知道是个什
么官,但听着人叫他部堂大人。”
茶水一下掀翻在桌子上,那前朝的名画也跟着遭殃,孙启川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茶渍赶紧叫人备轿。
没见识的奴才不知道“部堂”是什么意思,可他这有功名的却知道,总督来了!
奇哉怪哉,不是去了别的地方了吗?
顾不得这么多,孙启川赶到的时候段之缙已经上了马车正准备离开,他紧抢两步上去扯住马缰绳又被王章一把推开,周围的士兵纷纷围上来亮出兵器。
把总喝道:“找死啊你!”
吓死人了,幸好不是行刺的。
孙启川高声唱名:“学生孙启川拜见大人!学生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