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摸摸刺乎乎的小脑袋,愁道:“小小年纪倒看得开,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方叙墨说得对,你虽小病不断,大病却基本没有,料想虽身子虚弱些,但磕磕绊绊地也能长大。”
“朕在宫中为你辟一佛堂出来,其余的时候跟着你的哥哥弟弟们照常读书,到他们练骑射的时候你去礼佛。这样两全其美,你觉得呢?”
绥王终于答应下来,皇帝才把他抱坐到腿上,寻思着打他一下,可打哪都舍不得,最后反过来儿子的掌心,用朱笔的笔杆一敲,全做惩戒。
“你啊你,闹这么一遭,除了父母为你伤心,还有谁是为了你好?日后如何安排都要听父皇的才是,不要叫人蒙骗了去。”
皇帝殷切叮嘱,小绥王却在心里默默腹诽。
还有他的太子哥哥也为他伤心了,甚至来看着他流眼泪。
真是时移世易,如今同胎所生的哥哥和比不得差了二十来岁的哥哥了。
这一场风波过去,在皇帝心中段之缙算是功过相抵无功无过,只下旨吩咐他行事不要太过张扬,摊丁入亩本就是违背祖制,最好能照律行事不要再生事端。
至于茶山一事,因段之缙在信中说尽了官商合办的好处,再加上内务府官办的确弊端无穷,便想如他所言试上一试,若是不行则立派官员接手。
段之缙接到圣旨大喜过望,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地主、商人们招投资了,不过现在尚且不是时候,得等着地主一计又一计,计计走不通的时候才好发出消息。
因而贺子成的借款一到,段之缙立刻安排地方官府放贷。
农户们原本还略有迟疑,怕上过东家们的当,再上官府的当,但官府竟与他们立契,利钱就那么一点儿还能用粮食抵,想着这一任总督上来后日子轻松不少,便有几个大胆的去借钱,官府的银子一出借,他们立刻去还钱,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反正都还了。
县衙也是着急得慌,只要还了钱,立刻告知双方钱货两讫,从此之后土地归买方所有,与卖方再无瓜葛。
现在没了人丁钱,朝廷的债好还,东家的债可不好还啊!
短短十几日,农户们一窝蜂地来借钱买地,原本实为租赁的契书真成了买卖。
八千亩良田,虽然从卖价上他们没吃亏,但整整八千亩,祖宗的基业,八分之一还多的土地全没了……
三家和其他零星的小家族都停止了出卖土地的举动,孟、徐两人又聚在一起,何家没来全因此次损失过大,他又是新任族长,着急给族内一个解释。
徐思寿愁得头发愈发稀疏,最后气道:“大不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今年的地停种,看他们要怎么办!”
孟庭璋觑他一眼,“你真是口不择言了,今年无天灾无人祸,税赋正常缴纳,三钱的田赋和不定的人丁钱,你还得一文不少地缴上。不种地只会扩大损失,于家无益啊。办法总会有的,大不了等着这一批契书期限到了,咱们把地租银拔高,叫佃户们替咱们分担分担。”
千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上边加赋,转移到下边去,反正中间的地主乡绅吃不了亏。
徐思寿算了算剩余的年限,最后也认了命,“也是,总不能真的抗赋,就先这样吧。”
只是他们想得好,紧跟着衙门出了新令,凡一切租赁、买卖土地之契文,其佃租、售价及利息悉报于当地县衙,禁绝过低与过高之价,准与不准由衙门裁决。
这就堵死了所有的路,地不能卖也不想卖,银不想交却不能不交。
等到第二茬粮食收割,只这三府就缴上来将近十二万两白银,几乎是两省的人丁钱。
正在段之缙准备再开两府而乡绅们想尽办法的时候,天赐下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在南部边境处出现了猛虎伤人的噩耗,且受害的范围越来越大,自最南边
直向内陆,短短月余就有三十余人遇害,平均一日就是一人。
官府多次派人进山清扫,却从未见过那虎的真身若不是有脚印和被吃完的尸身能印证,定然会被传成恶鬼伤人。
恐慌一直持续到十月底,那从未现过真身的虎已经成为了天罚。
摊丁入亩是乱政,所以天降神君警示世人。
谣言伴随着不断出现的伤亡消息,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城,官员们心照不宣纷纷上疏参劾段之缙乱政虐民,甚至出现了叫皇帝下罪己诏的言论。
乾清宫内,皇帝呆坐在案前,忽而手一扬将题本、奏折全都打落在地,吕太清哆嗦一下也不敢吱声,只蒙着头捡折子放回案上。
皇帝一摆手又全推下去,“全是些没用的废话!扔废纸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