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儿,别人都祝你早日高中,但是姨娘觉得,就算不能中也无所谓,你只要能平安回来,回到京里,姨娘和太太就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了。蘋儿你也放心,太太不会为难她的。”
恳切叮嘱、殷殷期盼,第二天段之缙先去给段成平磕了头,便携着女眷们的点点泪水,上了马车,厚重的大门被抛在身后,回首望去,竟然也开始舍不得了。
而段之缙的怀里,是一厚摞的银票,烫的人皮肉都要化掉。
“段少爷,外边的风大,还是把头缩回去吧。”车旁骑马的苗虎镖头看他还伸着头回望,赶紧提醒他保暖,若是这一路上病了,麻烦的还是自己。
段之缙来到此世也算是头一回出门在外,处处小心,对着苗镖头一笑,立马缩回了马车。
马车里并非样样都有,供给读书却也十分充足了,秦先生把书本摆到段之缙的面前,自己给自己点上了烟草,猛地吸了一口,“好了,如今在路上也要安心读书了,等着到了客栈,咱们就结束,你稍微歇一歇晚上也要夜读。”
段之缙称是,师生两个立马就行动了起来,在晃悠悠的马车上,接着研习八股文字和朝代史书,一刻也停不得。
出了京也没有几日,蔚蓝的天空便飘下雪来,北风席卷着霜雪扑打在马车上,四周传来咚咚的声音。
段之缙惊疑地问道:“先生,这个车不会被吹跑了吧?”
秦先生头也不抬一下,大拇指和食指撵着手中的书页随口安慰:“放心好了,先生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回安平,从没出过事。”
段之缙稍放下了心,又安静读起书来,可没一会儿,马车忽地停住,因为惯性的作用,他差点从椅子上载下来。
外边是一片嘈杂,又有金属碰撞的冷声滚进耳朵,段之缙刚要打开马车门,却被秦先生拦下。
“不要轻举妄动,先听!”
外边模模糊糊地传进来镖头苗虎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交谈之声。
“军爷,我们家少爷是要回淮宁安平县考县试的,是正经的读书人。”
“读书人?去应考带这么多的家丁?还带着刀枪……我看分明是盗匪伪装的,叫他下来!”
段之缙心中懊恼,想着破财消灾,刚拿上那些钱便又被秦先生拦住,“不要把你的书生气弄给当兵的看,下去吧。先生在马车上听着,若你说的话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会下去帮你。”
段之缙点点头,脸上挂着一个笑,推开马车的门走了下去。
“军爷!”裹着厚重的毛氅,段之缙从马车上跳下,一打眼就是四五个兵丁站在马车前,他打断还在纠缠的两人,笑道:“军爷,您误会了不是?我们真是去淮宁应考的,只是母亲慈爱,放心不下学生,才派了这好些人跟着我。麻烦你们过来查看,实在是对不住了。”段之缙语气里全是歉意,故作老练地从怀中拿出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送给为首的士兵,又说道:“这些银子就当做是给兄弟们的酒钱,大冷天的喝些也能暖暖身子。”
为首的兵丁表情怪异,先回头跟一个跟班说了些什么,才笑纳了银两,那跟班转头往前路去了,他还带着剩下的人站在原处。
“这么冷的天,路上不好过吧?”为首之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神绕着段之缙来回扫视,定在他的大毛氅上,段之缙了然,犹豫了一会儿开始解衣服,却听得马车轻响,回头一看,原来是秦先生下来了。
“天冷赶路确实不好走,他父母亲又极是关爱,担心他出了差错,因而叫了这么多的人护持。没办法,当爹的即便身为吏部员外郎,家里这些宝贝疙瘩也总归放心不下,何况这还是有出息的孩子呢?”
那兵头头吃了一惊,疑道:“他爹是吏部员外郎?”
段之缙看着秦先生的示意一拱手,回道:“家父段成平,正任吏部员外郎。”
那人表情惊疑不定,但还是让开了去,皱着眉说道:“马车跟在我后边,带着你去见见我们长官。”
这是为何?段之缙刚要询问,秦先生便摇了摇头,“别上马车,跟着他去。”
段家一行人便跟着那几个兵丁走,可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几要把段之缙的心肠震碎。
哀鸿遍野……
风吹雪打,树上都挂着冰溜子,男女老少面黄肌瘦地坐在地上,两眼暴突。他们衣衫褴褛,面颊深深凹下去,连动也动不得,若妄动便会有兵丁上来叱骂,只能双目无神的坐着,等着风把身上仅剩下的一点儿热乎气吞走。
已经不忍心看了,段之缙别过脸问秦先生:“这是罪犯吗?其中如何还有幼儿?”
“哼……”秦慎之冷笑,“这些人是前不久从山东玉平逃灾到京城的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