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未及冠就在六部行走,当差当了多少年?见惯了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做土皇帝的事情,谁还能不出个错?但你所出的错误在陛下看来都不是错误,反而叫陛下不放心了,特意派人来查查你。”
段之缙问心无愧,此时调笑道:“我们亲如兄弟,如何叫你来查?看来百虑必有一失啊!”
方叙墨摇摇头,“可不是我,跟着我的一等侍卫苏橙才是来查你的。他的身份可不简单,苏奋将军的小儿子,他爹说他是不中用的东西,可陛下却觉得他为人不拘小节,虽于正途上不通,但为君者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因而大大地提拔了。”
段之缙称奇:“竟这样喜欢?”
“你仔细瞧过他没有?”
段之缙摇头,光顾着看方叙墨了,哪有功夫去看身后的侍卫?
方叙墨一笑:“明儿带着他去见见苏奋,正好叫你瞧瞧。他要做皇上的乘龙快婿了。”
“是灵慧公主?”
“要不还有谁?”方叙墨又叮嘱道:“你要和我一块儿去溯漠城,但是苏橙要留下来查你的文书,嘱咐好你的师爷,他要什么立刻呈上,只要他问,就说实话,千万不要推诿找借口,但凡你问心无愧,他绝不会故意为难。”
段之缙郑重道谢,问心无愧不难,就怕你问心无愧了,对方却别有所图,方叙墨透露出来的消息叫他放下了心。
翌日,段之缙带着人去了南诏军中,苏橙和苏奋两父子相见,做父亲的把儿子当钦差伺候,做儿子的还要跟父亲打官腔,叫这两人看了一场滑稽剧,至于人家晚上在一个帐子里说了些什么,这却不知了,只知道第二天苏将军神清气爽,之前被穹迦气黑了的脸也恢复正常。
段之缙好好看了人家的模样,很明白皇上为何喜欢。
漂亮、雄壮,这两个词很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可偏偏苏橙就是这样的人,既漂亮又雄壮。
作为钦差,苏橙查完南诏军便回了总督衙门,先问段之缙的话,说起岭南□□的事情。
“贺大人曾给陛下上过奏折,说岭南□□都被销毁了,大人对此事知悉多少?”
段之缙回道:“的确都销毁了,□□和白灰掺在一起,被海水淹过即可。南诏出去多少□□衙门都有记录,销毁当日我也派人去看过,丝毫不差。”
苏橙记录下来,又指挥人给他上文书,许是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苏橙每每能问到要紧处,有些时候师爷答不上来,只能沈白蘋回答,因为段之缙在被问完话后,已经和方叙墨启程,往溯漠城走。
这条线路比追击牢洱容易得多,段之缙颇有几分游刃有余,方叙墨到底是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近臣,走几步就喘两喘,中途还病了一场。
只是有皇命在身,就这么磋磨着病也能好,一路走到溯漠城,方叙墨的身子骨强健不少。
段之缙终于明白了方叙墨说的奇景是何。
佛寺。
从和西北交界的边界线上,简陋的佛寺如星子一般洒落,虽只有贫苦的民众在礼佛,但个个香火鼎盛。
直到进入溯漠城,佛寺才绝迹,取而代之的是穹迦自己供奉的神明,巨大的塑像耸然入云,衣冠华丽者围绕着参拜。
穹迦人和朝廷的大臣相互见礼,他们捧着的鎏金托盘内放着两只精致小碗。
小碗表面覆着一层暗金鎏彩,碗口微敛,弧度圆融如满月,外壁錾刻着细密的文字,不知是什么咒语。
字只有米粒大小,却串联成蜿蜒的经幡纹,碗腹凸起处镶有一圈红珊瑚,恰恰是莲座的形状。
碗里是澄清的水,映着头顶无云的湛蓝天空,不知是天在水中,还是碗中本就装着一方天地。
穹迦首领粟巴将托盘里的两碗水呈给出使的二人,热情道:“尊贵的大国使者,这是在神明前供奉过的圣水,请满饮此杯。”
方叙墨合手行礼,按照穹迦人的仪式接过小碗,被段之缙一把拽住手腕。
段之缙将他手里的碗放了回去,“不是此教人,不敢饮此教中水,多谢大首领的盛情。”
别人没瞧过不知道,段之缙却一眼看出了这是嘎巴拉碗,又名托巴碗,且这碗如此小,应该是用小孩儿的头骨所做。
倘若天地之间真有神明,用这种碗喝水的人定然会下到十八层地府受苦受难。
方叙墨一听便知是有问题,默默地不再说话。
粟巴了然一笑,将他们领入宫殿中,设宴款待。
穹迦是政教
一体的地方,殿内随处可见供奉神祇的塑像和贡品,方叙墨作为使臣之首和粟巴寒暄两句,这才问起来牢洱的事情。
“可是我们雍朝的大臣得罪了大首领?段之缙屡发函文,大首领为何要救走牢洱?或者说穹迦人瞧不起我们小国,是存心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