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心里,最要紧的是去看看段之缙差事办得怎么样。
陶士倧又从理藩院里选了几个,但皇帝不是嫌人家木讷,就是说人家惯会自作聪明,总之怎么选怎么不满意。
郑楒琅提议道:“臣以为可叫礼部侍郎邹文去,邹大人在礼部任职,对于礼仪仪式十分精通。再者,邹大人在礼部任职已久……”
他言外之意皇帝已然清楚。
邹文在礼部已经做了三年官,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想往上升也好升了,他又是铁打的亲信,还能看看段之缙在南诏干得怎么样,于是拍板下来,叫邹文去穹迦干这苦差事。
邹文当即下跪谢恩,诸臣开始议摊丁入亩的事情。
摊丁入亩,绝不如刚才出使穹迦的事情好议。
在座的诸位,谁没有个几千亩上万亩土地?就连家底儿最薄的几个穷苦书生出身的官员,靠着皇帝丰厚的赏赐也置办下了不菲的资产。
前不久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已经打了个热火朝天,最后也不要名声了,皇帝硬压着推行下去。现在摊丁入亩,有地的官僚不仅要承担一份田赋,还要再承担一份人头税,只觉得口袋里的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流。
自然有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但反对的人太多,大家全是混蛋,偏偏你忠君爱国,愿意在陛下跟前儿表现。
因而支持的人也都闭着嘴不说话。
“怎么都不说话?叫大家都凑前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见人多了,大家才依次说起了话。
“臣以为按人头缴人丁钱,本就是祖宗的成法,祖宗之法不可违,祖宗之法不能变。”
皇帝一挑眉,“祖宗的成法?祖宗的成法一代又一代,不知道变了多少,封邦建国都成了设立郡县,你跟朕说祖宗的成法不能变?”
现任户部尚书俞石明道:“臣倒是以为该变就要变,因而臣一直都支持官绅一体纳粮。但陛下是否深思过,摊丁入亩的确叫无地小民受惠了,只是大户呢?他们凭什么承担旁人的赋税?”
摊丁入亩说到底是让有地的人替无地的人交人头税,可人家有地就活该多缴税吗?
“再者,天下不止有占地万亩的乡绅大户,还有小民百姓,家里就两亩薄田,摊丁入亩不好说是增加了他们的赋税还是减轻了他们的赋税。”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比什么祖宗成法更能说服人。
俞石明又道:“不仅如此,如果要摊丁入亩,天下土地都应该重新丈量,那么又应当派哪些人去办成这件事?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剩余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断附和。
皇帝陷入沉思,沉吟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们户部想想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拟个章程上来。若没有……那就之后再议,先散去吧,长乐王留下。”
吕太清叫退,王公大臣离开禁宫,长乐王看着俞石明的背影与郑楒琅耳语几句:“你叫他在长安门等着本王。”
郑楒琅照办,长乐王才跟着皇帝回乾清宫。
皇帝往贵妃榻上一躺,拿着桌边的小刀削苹果,叫长乐王往身边坐下,问道:“摊丁入亩,你的看法是什么?”
“臣弟自然是和皇兄一个想法。”
皇帝一乐,“那你先说。”
“臣弟以为俞石明说得第一个问题倒是不妨事,主要是后者,那些有两分薄田的农户怎么办才麻烦,不过总体上,臣弟还是觉得摊丁入亩要比现在好得多。”
“这话怎么说?”
“人是活的,人丁钱征起来就麻烦。但地是死的,只要地是有主的,他就跑不了就得给朝廷交钱。至于让谁去清丈土地……臣想国子监的学生也该锻炼一下。”
皇帝笑着将手里的苹果分给长乐王,说道:“那你还真和朕想的一样。”
长乐王又道:“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臣觉得叫邹文去穹迦是浪费了,直接叫他去户部做侍郎,表面上平调,实际上是升了一点儿。至于穹迦的差事,不如叫方叙墨去,驸马紧需这个功劳步入朝堂,总不能一直担着虚职,公主面上也无光啊。”
皇帝思考一顿,这差事也不难,无论成不成,总归没有功劳有苦劳,再派一个御前侍卫去查查段之缙的差事,和邹文去的效果是一样的,便直接答应下来,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处处为自己着想,比之其他的蠢货强上百倍。
只有一点不好,他那个世子不合自己的意,若不是弟弟自己爱得紧,定然要给他换了。
长乐王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陪着陛下用午膳,还把门口等着的郑楒琅叫起来用饭,这才慢条斯理出了宫,去长安门见等了许久的俞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