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缙朝大家敬一杯酒,“寿宴也不过是个幌子,今日聚一块,也是那件老差事了,既要问问吴县令燧明县的近况,也是为了说说兆仁的事情。”他朝着马黎一笑,“不用我说,土司也明白,本督要劝你改土归流了。”
马黎心中烦闷,不知如何作答干脆也就不答话。
段之缙问吴阿兰燧明的情况,先问春耕进度如何,再问学堂开办得怎样,又说起兵丁派驻的情况,吴阿兰细细汇报了,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段之缙满意道:“朝廷的鸟铳手都已经就位,大小寨子的巡查兵也有,你也能放心,倘若有人来犯,朝廷自然护着你们。”
他又说起了几个地方,言说这几点是要紧之处,还打算着多派些兵丁去。
吴阿兰想着他说的那几个地方,想不出有哪里紧要,看看已经警觉起来的马黎,才知道段之缙的意思,总归现在已经有了朝廷官员的名分,便配合起来。
“是,这几个地方也该多驻上兵,尤其是平水河,河岸边也应该多派驻些火铳手。”
平水河对岸就是兆仁的地界了,马黎按耐不住开口:“这条河是咱们两地共享,派驻这么多兵似乎不合适。”
吴阿兰解释:“两地共享,可这边的河岸是燧明县管理,我现在做了朝廷的官员,自然是要为朝廷着想了。”
马黎怒瞪她,他才听说吴家收地的事情被汉人叫停,没想到吴阿兰连这点儿气性都没有,真把自己当雍朝的官员了。
段之缙很满意,又朝着马黎一笑:“不能叫贵客空着肚子谈事情,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详谈。”
马黎扯着脸道谢,可也没吃饭的心情。
饭后便该谈正事了,段之缙把当初说给吴阿兰的条件摆出,叫马黎好好想想,“你若是自愿改土归流,朝廷思及你的恭顺,仍叫你统领兆仁之地,以后有朝廷庇佑,又何必成日胆战心惊河对面有多少驻兵?”
马黎却道:“大人,兆仁听从朝廷的调令,从没说过一个不字,您自己也说,改土归流之后,仍保留我的土司的爵位,再做什么县令。这样的话,设不设县又有什么区别呢?左右兆仁都是听命于朝廷。”
他倒是避重就轻,段之缙可不听他糊弄,“改土归流之后,你的兵权也就解除了,原先属于你们的土地得分配,赋税也是缴给朝廷,且从此之后按照朝廷的律令行事,再不许随心所欲打杀生民,你说有没有区别。”
马黎面色如铁,冷硬道:“既然如此,我可就吃了大亏,又为什么要改土归流?”
段之缙道:“自然是改土归流有别的好处。你们都算是富庶的部族,耕地多,但反过来说地势差,部众又多在耕地里行走,到底不如再往西南的那些土兵。”
“可就是这么大一块儿肥肉,怎么素来这般平静?不就是因为紧靠着保宁县,又听从朝廷的号令,朝廷也愿意庇护你们吗?改土归流之后,便没有这个隐忧了。”
段之缙又道:“想想你的儿子,是刚离家还是离家多年了?我看你年纪也不是
很大,想来儿子年纪也小,他多少岁了?”
马黎牙关紧咬,还是吐出来话:“十二岁去的京城。”
“是了,你才做了四年土司,儿子今年也就十六岁,还要再呆四年,呆到二十岁,离家八年,等着他再回来的时候,还能认得父亲吗?若是你答应了改土归流,你儿子也回到兆仁,一家人团团圆圆难道不好?”
感情牌打一半,还得吓唬吓唬马黎,“传文馆的日子不好过,若是你做父亲的还这样执拗……”
这真不是君子所为,但事实也的确是这个事实,每每土司反叛,他自己倒是能多活几日,可他们的儿子,不是送回南诏杀,就是在京里杀了,首级送回南诏。
段之缙又道:“有失也有得,朝廷会把更好的耕种、冶炼技术传授给你的民众,你的亲族不也跟着受益吗?再者,给我的圣命是南诏和岺州全境都要改土归流,你现在拒绝了,准备着以后造反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马黎又悲又愤,却说自己还得考虑考虑,和吴阿兰一起离开的时候,他看着这个往日的熟人,一身青色官服竟是如此陌生。
“从一方土司,成了汉人的走狗,你倒真是识时务。”
吴阿兰深深地盯着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马黎,我和你父亲是一辈的,他同我一样对朝廷唯命是从,可你怎么就这样无知?”
“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继任土司以来总是有说不尽的豪情壮志,对着朝廷若即若离,想要做到父亲做不到的事情,我以为你的儿子送去了京城,你也能认清形势了,但显然你没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