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端王,“你说要查工部明细,有道理,也的确是个警醒。但到底水至清则无鱼,还是不查为好。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四位中堂学习。”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吐出来一口气,“你们大家都议一议,看看应当如何奖赏刘审。”
这样正大光明,倒弄得刘玳廷不自在,踌躇道:“那臣应当回避才是。”
“哎,这不要紧。这么多人在,你就算有私心也不敢说呀。何况你的为人,朕清楚,一颗公正之心,绝没有偏私之意……”
老皇帝和刘玳廷推心置腹,把刘玳廷那日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哽咽着抹眼泪。
毓秀是内阁第一人,“按理说小刘大人的资质,叫他入阁做一个协理大学士也无不妥。只是父子同在内阁,到底不像个样子。”
皇帝刚赞刘玳廷的的为人,刘玳廷又岂会为了叫儿子入阁,污了自己的名声?也说不妥,“叫犬子呆在工部就已经是他的福分,能为陛下出力,也是他的分内之事,本不必封赏。”
毓秀又道:“那只能外放了。最可敬就是小刘大人铁面无私,叫他去做个地方总督,也不算屈才。”
这可是封疆大吏。
皇帝也觉得不错,要是再往上升,叫他去做些虚职,可怜这样的人才。而内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这些官职又都是自己的亲信,不能叫他去做。干脆外放去做个总督,给他挑个富庶的地方。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皇帝又问:“那段之缙呢?这个小子又该得什么奖赏?”
方克池还记得这些乱事都是谁惹出来的,上前回话:“陛下爱重人才,臣等自然知晓,只是段之缙是二十三年的进士,现在已经做到了正五品官,他同科的进士们还在翰林院、庶常馆熬着呢。是不是升得太快?太过引人注目是祸非福。且一帆风顺,磨不了他的性子。不如先口头表彰一番,等着过两年再行封赏。”
皇帝也觉得有道理。
毓秀瞟他一眼,“何苦叫这些年轻人磨性子?把灵气都磨没有了。臣还记得当年的策论题,他是公认的状元,但是因着西北之事,叫他错失了,现在又因为西北之事……”他后半句没说,但是皇帝心里清楚,于秀是在说牛痘。
端王提议:“儿臣以为可以将段之缙外放,从四品的知府也算升了一级。”
刘玳廷却说:“段之缙的脑筋很活。在西北,能够事事留心,在工部也能提出改革之法,不如叫他进阁吧,做个侍读学士。”
“是不是太快了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入阁?”方克城犹疑不定,“且他也不是翰林院出身。”
端王道:“他本该是翰林院出身,只是父皇特恩,叫他去了理藩院。不过说是翰林院,本质上就是进士出身,他探花郎的名头也够了。”
“再者,”端王笑道:“二十七八岁的好处大着呢,年轻身体好,中堂们就安排他值班便是。”
皇帝觉得有几分道理,叫段之缙先入阁学习,等着端午节后,内阁的侍读学士卞原外放,他正好顶上。
“好了,朕也累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亚椿再和朕说一说话。”
纪禅的步伐停住。
皇帝看着他叹气,室内缠缠绵绵,丝丝绕绕的龙涎香挂在皇帝的身上,他吃药撑起来的硬朗劲儿下铺展开的疲倦,在端王面前无所遁形。
皇帝叫他上前,看着他的头发,惊奇道:“你竟然也有白发了?”又叹息一声:“也是,你也要不惑之年了……但总归还是比朕强一些。若不是你的药,朕的身子早就垮下去了。”
皇帝是知道这药有些危害的,他的脾气更易怒,而且药效一过,疲惫更胜从前。但是他不得不吃,他也不能不吃,整个国家的政事,都要靠着他来处理。
“纪祁是一个不争气的东西,朕能指靠的,就剩下你。为了你,朕想你二哥,也该回去闭门读书。”
闭门读书,形同圈禁。
若不是之前毓秀来过信,告诉纪禅,皇上曾想过为了誉王立太孙,端王此时定然会应下,但他现在知道了,皇帝此言大抵是试探。
端王跪在地上,“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倘若父皇要为了儿臣叫二哥圈禁读书,儿臣宁愿只做一个贤王,辅佐二哥。还有六弟……”
说到这儿,他啜泣起来,“六弟年少得志,现在叫他在家闭门读书,形同圈禁,他如何受得了啊!父皇开恩,解了他的差事,但叫他自由行动吧!”
皇帝也红了眼眶,“朕记得以前,你脾气极为骄悍,只对你大哥驯服些,对着其他兄弟不假辞色,现在倒是会学会了友爱兄弟。”
端王孺慕地伏在皇帝膝头,哽咽道:“儿臣非为兄弟,只是心疼父皇,现在为人父,更能体会到父皇教导儿臣等的不易,怎敢再使圣心忧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