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录完第二题,段之缙的手指已经难以屈伸,赶紧放在大腿下边压着才缓过来点劲儿,手臂的伤处就这么冻着,倒也没觉得疼。
稍微暖过来些,他捧起了第二碗姜糖水,火辣辣的姜味儿一下窜到胃里,人瞬间活了过来。汤里还放了好些糖,比昨日更甜,甜的嘴都难张,但能在这么冷天里喝一碗姜糖水,真是说不上来的满足。
稍微歇了一会儿,段之缙开始看第三题,“责难于君谓之恭”,语出《孟子离娄上》,“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是说臣子只有劝谏君主,才是真正的恭敬。
而其难点就在于如何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和“格君心之非”融会贯通,段之缙思考良久,破题为“责难于君者,非逆也,乃大恭也;君君臣臣者,非拘也,乃道存也。”以道统政。
奋笔疾书,段之缙草写之时已经过了晌午,贡院的茶饭也已经发下,但书文开始便不能停,等草纸上的文章完成时,饭菜已经凉透。
一个粗面饽饽,混着猪肉的炖白莱。
段之缙喝了一肚子水,背过身用墙角的小壶小解。
他也不敢吃饭,怕冷饭进了热肚起反应,盖个屎戳子就全完了。
太阳已经开始西移,段之缙的手也冻得厉害,指尖有些发青,搓了搓手,他没什么时间休息,抓紧往卷纸上抄,然后才去思索那道试帖诗。
“惊雉逐鹰飞”,出自南北朝庾信的《冬狩行四韵连句应诏诗》,咏物即可,这倒是不难了。
段之缙提笔出句:“草际寒光动,苍鹰掠野飞……”
到下午日头变冷之前,段之缙终于答完了题。在贡院里的最后一顿饭也送上来,蒸干粮和炖菜,送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正好入口。段之缙少吃了一点饭菜,又检查了一遍卷纸,就开始搓手取暖。
好冷的天啊,哪怕是撒尿都舍不得那点热乎气,段之缙直接把手压在屁|股底下保暖,整个人缩在凳子上,等着水夫再来送点热乎姜汤。
太阳终于落下,贡院发下蜡烛和罩火的灯罩,那点幽怨的光和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红色的烛泪蜿蜒而下,时间一点点到了子夜。
收卷领取号牌,等到二月十号下午时分,段之缙才得以出贡院,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觉,只庆幸这次有姜糖水,这会儿到也不觉得多么饥饿,只是身子困乏,脑子也不甚清醒。
对了,端王炼制的那枚丹药还在自己这儿呢。
要不要考试前吃一颗?想想还是算了,若是第三场考试撑不住了再吃。
当天晚上子夜时分,仍是昨日的流程,入场考试,题目为五经文四道,所出题目俱要书写。
这些都不是钦命题,而是总裁自己出题,题目都很端正,其中“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一题用心最为险恶,学生往往只重其“变”而忽视了“穷”,朱子所倡导的并非是“勤变”,而是“穷变”,事物发展到极致乃至“穷”的程度才需要“变”。
二月十二要暖和一些,考场中也不那么难熬,下午日头好的时候段之缙伏案睡了一会儿,吓得巡逻的号军来查看,生怕贡院的士子被冻死了。
至于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却是附近号房的考生没憋住,又不想盖屎戳子,直接在小壶里解决了。
虽说天气冷,但是连气味带声响,很快招来了号军。受卷官暂时收上了他的卷纸,叫他去茅房里解决,连小壶也被清理,屎戳子也逃不过去。
但是段之缙好歹清醒了,苍蝇搓手到收卷,一回到暖融融的段家就死死睡了过去,到子时还是迷迷瞪瞪,急得沈白蘋拍了一个冰帕子在他脸上,段之缙浑身一个激灵,暂时回过神。
看来这丹药不得不吃了,一仰头直接吞下,提着考篮上马车,等着到贡院时,段之缙浑身都是精神气,眼睛都能射出光来。
最后一场考试为策三道,策题虽不被考官们重视,但绝不比时文好写,尤其是题目简短写作更加困难,考生为求出彩,往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思考,以求面面俱到。
观今日三题,行政、吏治都有了。
第一题只“赈灾”二字,段之缙将灾情分为旱灾、水灾、地震几类,从下发赈灾钱粮说起,又讲以工代赈,抚民杀贼等法。
第二题为“澄清吏治”,段之缙从选官入手,从任官起便要严查官员的品性,又转向官员考核定绩效,优则奖劣则罚,最后提到对官员的日常要求,上官以身作则以防上行下效。
最后一题为“兴水利”,先强调治水即养民,然后详述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和“分流减淤,开凿中河”两个治水之法,又提议设河道总督专责,严考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