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用上太医的人竟会是段之缙。
在东厢房里,受伤的脚踝被扎成刺猬,段之缙翘着脚记笔记,薛老大人开始讲八股文的破题方法,“老夫给你一个题,你要怎么破?”
段之缙回道:“一要回想题目的出处,是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哪一篇?二要想这篇的意思,这句话讲什么。三则要找朱子的注解,这才能大差不离。”
“很对,不过老夫还要再教你一招。有了题,先揣摩题目的出处,是谁说的?对谁说的?在何种情况下说的?都要思考清楚。再者,要想有没有不同的解释,不一定非要从程朱中出。最后嘛,要仔仔细细地去揣摩这个人,他说话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语气神情……”
上午的课程结束,针灸还得等一会儿时间,薛大人就拖了一会儿堂又讲了一些,等着太医将银针拔下才悠然离开,段之缙穿上鞋子,被等候的郑崑瑛和徐明宣二人搀扶着去膳堂。
“你的脚怎么样了?”
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淤血吸收得很快,回到国子监后总会有不得已走动的时候,原本消下的脚踝便有些浮肿,到今天已经肿成发面馒头了,幸好太医说不要紧,只要不负重奔跑就无事。
段之缙回道:“好着呢,太医说这个月就能消去。”
“那就好,可不能带着病过年。”
现在都要入腊月了,若是再不好,真得带着病过年,很不吉利。
他们三个人到了地方,放眼望去,膳堂里也没剩几个人,葛观澜几
人和诚心堂的几个不甚熟悉的同窗在,其余人不认识。
三人吃完饭,徐明宣拿过碗筷去洗,郑崑瑛则去刷食盒,段之缙腿脚不好,坐在原处发呆,就在这时,葛观澜坐到了他的身边,环顾四周,其他人都隔得老远。
“允升,你的脚还好吗?”
段之缙叫他一句“允升”唤得头皮发麻,咱们两个熟吗?何故这样恶心人。
葛观澜拖着腮喃喃道:“读书人,谁能不想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但德要配位,你一个从五品员外郎之子,又不是什么拔、优贡生,怎么配呆在国子监,又怎么配点解元?你要是能自己辞去监生的身份……”
“你有病啊。”段之缙可不听他这些胡话,直接骂了一句,葛观澜却不恼,甚至好心情地理了理他的衣领,含笑看着段之缙,“我知道,你以为上次时文不见了的事儿是我叫人干的,可你怎么不想想,这种家家酒一样的把戏,我会做吗?”
“段之缙,你要记住,人的性命就跟秋天枝头的叶儿一样,风一吹就没了。这次是你命好,只伤到了脚,下次是哪呢?说不定了……”
葛观澜和正往回赶的郑崑瑛对视一眼,起身离开,四周空荡荡,刚才说的、听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段之缙被定在椅子上,铜驼街上涂着人与马的血,在脑中变成赤红一片。
即便再恨我,又何必连累他人?活生生的人还比不得榜上的名次吗?
对葛观澜来说,的确比不得,接下来的日子他又叫段之缙见识了什么叫失足从楼梯上坠下,幸好段之缙死命拉住了栏杆,才没受什么伤,只是脑袋上多了一个大包。
头晕目眩地望向人群,看着葛观澜那张似笑非笑的面,段之缙才明白什么叫你死我活。
第60章 060炸伤
因为段之缙倒霉太过,方叙墨和徐明宣也察觉到不对,当即反应过来是有人在针对段之缙,再想想前科累累的某人,真凶是谁一清二楚。
只是找不到证据,方叙墨和徐明宣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段之缙,葛观澜投鼠忌器,暂时作罢。
但无妨,段之缙自己有人看顾,他在京中的家眷呢?
一但父母受伤,孝子总要在身边伺候,倘若这都做不到,凭什么科考,又何以为官呢?若是再倒霉,丧母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二,因为明天是小年,下午钟响国子监便放假,方叙墨送段之缙回家。
临别时,方叙墨握着段之缙的手担忧道:“允升,就算是在家也要小心,若有事就叫王章、琼香他们去方家找我,门房我都嘱咐过了。”
段之缙攥了攥他的手,“若是有事我一定找你。”
第二天一早,段家里里外外地闹了起来,奴才们忙着扫尘,几个老嬷嬷供奉上灶王爷,小白盘里供着各色饽饽,又有半人高的灶糖塔。
姨娘还叫买了一些小糖瓜,上边撒着芝麻,咬下去嘎嘣脆,还带着麦子和油脂的香气,越嚼越粘,差点把牙拔下来。
段之缙不出门,就跟着沈白蘋在屋里剪窗花,沈白蘋瞧了瞧墙上挂着的弓箭,仔细描了一个花样出来,连上边的八仙寿字纹都栩栩如生。然后拿着专门剪窗花的小剪子,红色的纸屑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