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地几句话就定了人家十年寒窗的成果。
闻清远称是,皇帝又看了看端王,“今年点了你做乡试的搜检王大臣,后日的鹿鸣宴你也去吧,跟士子们说说话……”正嘱咐着呢,吴祥禀报道:“皇上,方中堂求见。”皇帝招他进来,原来是工部修永定河大堤的事情。
科举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去,皇帝和方克城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又突然想起来方家的嫡长孙也在国子监中,于是问:“你孙子今年乡试了吗?”
方克城:“回皇上的话,那小子的确是今年应试,只是天资驽钝,文章粗陋,臣也不抱希望。倒是能得圣上一问,臣阖府沐浴皇恩,也是方叙墨的造化。”
皇帝看看闻清远,得知确实没有中举,几口将参汤喝下,腮上浮了一层红,无所谓地摆摆手,“他是有福气的孩子,没那个天分那就不用考科举了……叫他直接去户部做个员外郎如何?给郡主做丈夫官职不能太低,叫灵寿没面子。”
户部的官职都是肥差,员外郎没点关系轻易当不得,倒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可方克城却推辞起来,“辜负了皇上的厚爱,他哪有这么大的造化?算数都算不对,去了户部也是丢人现眼。再者……”
他看一眼端王,“郡主殿下灵秀慧敏,能迎郡主进门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他自己怕配不上郡主,发誓要在国子监中攻书,若陛下叫他去了户部,回家还不知要如何哭呢。”
皇帝哈哈大笑,“好吧好吧,他们小儿女的婚事要紧。那就先读书,等着郡主过门,你想叫他去哪里做员外郎就去哪里。”
话题转回了国子监,皇帝道:“闻清远去跟国子监祭酒说说,此次乡试后,若是有率性堂的出的举人想要为官,廷试后便按规矩授官吧,空出来的学额就叫那个段之缙填进入。”
说完,皇帝也乏了,挥手叫他们散去。
……
晚上,方家的书房里方克城正练大字,方觉毛毛躁躁地跑了进来,一脸惋惜,带着些不解开了口:“父亲,我听闻清远说陛下要任阿留做户部员外郎,您怎么给推辞了啊!这是多好的前程,您这……唉!”
方克城不动如山,肆意挥洒,还叫儿子评判了一番自己写的“时运”二字,最后笔尖点在儿子的鼻头,留下一个可笑的墨迹。
“你啊你,脑仁跟鸡那么大。户部就是一个粪坑,谁掉下去谁沾一身屎!葛礼当的差,现在户部的账簿子敢不敢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早晚就跟那炮仗一样,嘭的炸开,你到舍得把儿子扔里边去。”
方觉犹疑:“哪就有您说的那么严重?”
方克城冷笑:“要是不严重,杨度跑什么?”
“杨度不是水土不服吗?”
“水土不服……好生生来了,过了一个月才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倒是能走动,吏部叫他回山东的调令一下来,第二天就窜没了影。”
方克城坐回太师椅,“人这一辈子,说到底就是‘时运’两个字。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啊!你运作再好,比不上运气好。葛礼什么出身,他爹不过是内务府的小官,就有福气做皇帝的奶公。现在葛礼在朝廷里上蹿下跳,比咱们方家都威风,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奶兄弟。”
昏黄的灯下,方克城的神情分辨不清,他喃喃道:“眼瞧着皇帝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今天用了参汤两腮一团酡红,恐怕是虚不受补,葛家的时运也要过了……葛家的时运一过,那就是整个户部被拉下水,没一个身上不沾屎的。”
方觉默默无语,觉得阿留在国子监读书也无甚不好的。
……
眼睁睁地看着九月十五来了,国子监的先生们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常祭孔、大讲,一丝口风也不透露,比千年老王八还能忍。
可去考了乡试的监生却忍不得了,神游宇宙的神游宇宙,吓得跑茅房的跑茅房,下午博士厅大课,祭酒特意吩咐了要提前两刻钟收卷纸。
今天和往常一样,四书文一,试帖诗一,不寻常的是收卷后,祭酒点了三十来个人出去,上三堂皆有。
大家挤在裴鸿大人的堂屋内,大人满意地看着诸生,欣慰道:“人才辈出啊,你们这次乡试都得中了。”大家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裴鸿道:“段之缙在何处,上前来。”
段之缙立刻上前,裴鸿拍拍他的肩膀,振奋道:“这就是今年顺天府的解元!一日书二十三篇时文,连圣上都惊动了,特地点的五经解元!我常跟你们说,厚积薄发,多学多看,怎么人家就能通五经,你们只通得一经?”
裴鸿语重心长,段之缙无所畏惧地迎上同窗们震惊的目光,并无半分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