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似乎句句有凭据,甚至说出了自己预先得到的那部分金银藏处,似乎便坐实了此事无人指使的事情。
林宣礼仍旧半信半疑,摆手让人将他拖了下去:“再给我审!”
一众外人都退避在外,偏房只剩下几人,林宣礼坐回凳子上,仍旧满脑袋官司。
林慕禾只觉喉咙干涩,习惯性地想扶一下身侧的人,抬起手,却摸了个空。
她恍然一愣,小叶已经不在了,自己的这些习惯却仍在。
无尽悲凉涌上心头,她提起裙摆,在地上跪了下来:“慕禾不求其他,只求长兄,还已经无故枉死的小叶一个公道,严惩疑犯!”
哪知林慕娴也扯起嗓子道:“也求兄长查清真相,洗清慕娴凭白受得这一盆脏水。”
清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里给她鼓掌:这样的厚脸皮,果真世间少有,不愧是东京人,这方面都甚是卓绝。
“林慕娴,你非要我将他所说之事,一字一句转述给你吗?”座上之人咬牙切齿,一身黑衣衬得他更像个阎王,饶是林慕娴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冷汗直流。
“慕娴何其冤枉,兄长不信我便罢了,但就这般轻信一个歹人,委实不叫人心寒!”
“好好好!”林宣礼大概是彻底怒了,“那我问你,那何照鞍,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何这满家人不识,便一上来就要攀咬你?!说与你有染!”
他的怒火不加掩饰,站起身来,直接便将杯盏一把扫在地上,登时,茶水与瓷片飞溅,在林慕娴与林慕禾身边摔了个粉碎。
“林姑娘!”顾云篱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便将跪地的林慕禾一把拉起来,那碎瓷片紧接着便射出,险些将林慕娴的胳膊划破。
“郎君!”那沈姨娘像是吓了个魂飞魄散,一把甩开身边人,扬起衣摆就在他身边跪了下来,“郎君息怒!您与姐儿是血亲,怎能因此犯这样的糊涂事啊!姐儿定亲在即,受不了这样的折辱!姐儿,事到如今,有什么便说了吧!”
说着,她哭着看向林慕娴,却见她呆呆地跪在原地,怔怔看着地上的碎瓷。
“没错,”等到的却不是她的解释,林慕娴低着脑袋,声音闷闷地应了下来,“他确实与我有龉龃。”
林宣礼眼球一痛,顾不上扒着他裤沿的沈姨娘,厉声问:“林慕娴,你怎敢!”
可下一秒,跪坐的人仰起脑袋,却是一脸泪花。
见此情形,顾云篱顿时一警,暗道不妙。
“是他与二娘定亲时便有意勾搭我!叫我与他苟且,我只顾着家里的颜面不敢说出来,可谁料我已定亲,他、他却还不管不顾地纠缠我,甚至、甚至……”
林慕禾攥紧了手里的衣料,两颊发紧,心中暗道:好个破釜沉舟之计。
林宣礼想听真话,那边真话假话一起说,这招顾云篱已经试过,效果自然不用多说,这林慕娴急中生智,竟然想出来这种法子。
“甚至如何?”
林慕娴哭得梨花带雨:“甚至轻薄于我!”
“我实在冤枉,想不到这畜生还会反咬我一口,更想不到,兄长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经她如此一招混淆,黑的也说成白的了。
可她忘了哑药一事,这是她唯一没有算进去的一环,只要依凭这个,她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顾云篱难得有些急躁,看着林宣礼有些发愣的样子,正要开口将此事说出去,一旁的林慕禾却轻轻按住了她。
“顾神医,不必了。”声音很低,仅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现如今,再多说已无用,”林慕禾声音很低,低到听不出情绪,“再将此事戳破,便落不得什么好处了。”
林宣礼不愿家族因此事蒙羞,更不想毁了林慕娴的亲事,而林慕娴的回答,已经算是他最满意的答案了。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这满屋子人精,谁能看不出她是在囫囵揭过?只不过都心照不宣,各自给各自留得最后的体面罢了。
后宅之中,多是这样的事情。顾云篱不谙熟,林慕禾却是觉得这一幕熟悉得很。
再者,往后还要回东京,她捅出去,在东京的境遇只会更难,如今手中留得一个她的把柄,面对林慕娴时,尚且还有一个砝码。
千言万语只凝在她那轻飘飘的一句话里,顾云篱只懵了一瞬,继而便明白了。
只是明白过后,那些不甘与愤恨便一齐冲上了心头。
“这该死的畜生!”沈姨娘嚎哭了一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姨娘!姨娘!!”一群人轰得上前,又是一阵鸡飞蛋打。
林慕禾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发丝垂落,身形显得格外落寞。她舒了口气,安慰自己: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在预料之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