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来来去去地给他检查,她不宁的心緒也在輕淡的消毒水味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这大床房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主任了。
医生看了眼片子,从胸口抽出笔随手在纸上写了些东西,把它夹好后又去了客厅。
谢祈音緩緩抬眸,撂下包,跟着去了外邊。
“医生,顾应淮怎么样了?”
医生转头看她,一邊清点药水瓶,一边温声安抚她的情緒,“夫人请放心,顾總没有什么大碍。他应该是連轴转工作太久了,长时间缺眠导致骤然头晕,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长时间缺觉?
谢祈音闻言略一皱眉,淡淡地瞥了眼季明宇,示意他给解释。
季明宇坐稳顾应淮得力助手位置这么多年,在接收到她眼神的第一瞬竟然惊了下。
像,太像了。
这种处理事情时睥睨冷矜的眼神和顾總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迅速压下情绪,条件反射似地上前汇报:“夫人,顾總确实是从三月起就一直在各个地方出差工作,期间也几乎没有过休息。据我这边记录的工作时间显示…”
他匆忙翻出带来的平板,打开找到了记录表,继续说:“顾总每日的睡眠时间应该在四到六个小时里浮动。”
那医生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打断:“你意思是,顾总已经有八个月没睡过七小时以上的整觉了?”
季明宇在两人死亡视线下僵硬点头,“其实这几年里,他经常出现連四个小时睡眠都很难保证的状况。”
顾总确实是他见过最离谱的一个工作狂。
就连他自己的假期都要比顾总多很多。
医生倒吸一口凉气,突然觉得顾总现在才晕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他悄悄瞥了眼谢祈音不虞的神情,低声叹息,推着小车又进了卧室里。他探身把药水瓶都挂上杆子,拨弄了几下输液管,然后在顾应淮手背推針。
站在一旁的谢祈音却倏然陷入了沉默里。
天光明亮刺眼,穿过镂空刺绣的窗帘洒在了顾应淮的被子上。
冰冷的針头缓缓刺入他的血管里,平日里那么强势的人这会儿睡得过分沉稳,一动不动。
她的心脏忽然也像是被那根針刺穿了一样。
谢祈音咬唇,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医生一边贴胶布,一边輕声回:“放心吧夫人,不会很久的。顾总身体素质还是非常好的,这会儿只是太累了,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她稍稍放松了点,颔首回:“好。”
医生打完针,又嘱咐了几则注意事项,然后和季明宇一起离开了病房。
谢祈音双手抱臂看了顾应淮一会儿,转身挪了张小凳子放在床边,坐下来支着下巴看他。
她指尖顺着他前额的皮肤纹理往下滑,最后点了点他气色极淡的唇,一本正经地警告:“顾应淮,你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了,我不想年纪輕輕變成寡妇。”
顿了秒,谢祈音严肃补充:“至少离婚前不可以,你知道的,这对我名声不好。万一到时候外人都传是我克死你了怎么办?谁来替我澄清?”
她说完后就懒懒趴了下来,下巴搭在相叠的手掌上,翘起的眼睫眨了眨,不老实地朝他耳侧吹了两口气,悠悠吐槽:“我总不能到处贴大字报说顾氏总裁是自己累死的吧?”
房间里,顾应淮规律的呼吸猝然断了一下,然后逐渐變快变重。
谢祈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他的碎发,脑子里在回想季明宇的话,没发觉他的反应。
顾应淮工作这么累,季明宇还说他每天只能睡三四五个小时。
换成是她几年都睡不饱,她已经扔炸药包把全世界给炸了。
想着想着,谢祈音的眼眶竟泛起了淡红。
扎入胸口的那根针像是注射了一些发胀的药物,血肉刺痛过后迎来了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一丝痛。
痛感恣意游走在与他的羁绊里,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既微妙,也让她莫名畏惧。
谢祈音吸了下鼻子,兀自感慨:“顾应淮,我怎么这么心疼你。”
她话音刚落,头顶就冷不丁地响起了一道低哑的男声:“祈音。”
这骤然出现的回应把谢祈音吓了一大跳,她大脑空滞的那瞬间第一反应是,哪来的人在说话。
直到身侧的男人又说了第二句“祈音”,她才慢半拍反应过来顾应淮醒了。
谢祈音臉色一红,猜想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刚刚那句话,正害羞着就听见顾应淮嗓音干涩地说:“祈音,你压到我输液管了。”
“……”
她堆在嗓子眼的那些情绪瞬间消散,泪水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噢,”谢祈音尴尬地收回手,小声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