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只能闭上眼睛,在内心祈盼,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佛,三清祖师真能显灵,那就请让公主殿下早些好起来,让如今的陛下自愿退位,让位给国师大人,不要动一兵一刃,不让任何人流血流泪,让公主殿下安安心心地嫁给如意郎君,让公主殿下和国师大人长长久久。
睡梦中的容钰并不安稳,她的确是因为在御书房内惊惧交加,离宫的时候又受了寒风,这才病倒。
或许是之前一直紧绷着,担心会重蹈覆辙上一世的命运,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而如今心中的巨石落下,陡然放松下来,她的身体却支撑不住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和往年的冬日一样倒在了床上。
她生病的事并没有对外声张,那日御书房里,父皇想让她去和亲的话也未向外说半个字,连镇国公府都没有告诉,担心舅舅和外祖父多想。
下人们按照她的话,关起门来,一边照顾她,一边忙碌地准备地嫁娶需要的物件,嫁妆准备了一抬又一抬,绣娘们连夜赶制着凤冠霞帔嫁衣,每一块布料都价值千金。
床榻上,容钰微微皱了皱眉,梦境中的场景似乎在不断变化,一会儿她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却只身穿单衣,一会儿又仿佛披着极厚的棉袄,站在三伏天的烈阳下,骤冷骤热,弄得她头晕眼花,身体酸软,差点跌倒在地。
而在下一瞬,她的身体又忽然一轻,飘飞了起来,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容钰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又如同上一世死后那样,魂魄离体,在这不知是幻境还是梦境之中飘荡。
容钰一惊,疑心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回,没能扛住来势汹汹的风寒病死了,而眼前两名小宫女的对话却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暂时没能继续胡思乱想。
“陛下,陛下真的疯了!”粉衣小宫女压低声音说话,满眼都是惊恐,身体打着摆子,害怕到了极点,“你看到了吗?他将先朝皇帝锁在地牢里用鞭子抽打,还用刀子切肉,好多血,好多血……那再怎么也是先朝的皇帝,他怎么敢把那位做成人彘的?”
容钰愣愣地,随着小宫女的视线看向另外一名绿衣宫女,那宫女也害怕得浑身颤抖,如同秋风落叶:“陛下说了,先朝皇帝残暴不仁,冷血无情,他要用先朝皇帝的血肉祭奠昭华公主殿下,你我装作没看见就是了,千万别惹怒了陛下!”
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号,容钰迟钝的脑子终于缓缓转动起来,忽地意识到这便是上一世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许怀鹤……将父皇做成了人彘来祭奠她?
反应过来的容钰冷冷地打了一个哆嗦,有些不敢置信许怀鹤居然是这样暴戾残忍的人,她紧紧抱住自己,却从自己透明的魂魄里穿了过去,摸了一手空,无措又茫然地站在原地,继续听着两名小宫女对话。
“这马上就七七四十九天了,陛下为昭华公主殿下设的招魂阵也快成了吧?”粉衣小宫女嘟囔道,“也不知道招魂阵究竟能不能起作用。”
粉衣小宫女继续道:“昭华公主的尸身到现在都还未下葬,陛下一直用冰堆着停在殿内,找了十几个高深的道士,耗费了许多金银,说这招魂阵能将昭华公主的魂召回来,让人起死复生,真是闻所未闻。”
绿衣小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觉得陛下就是失心疯了,让人起死回生这种事怎么可能成功?恐怕只有仙人才能做到。”
容钰已经震惊到无法思索,她呆呆地注视着两名小宫女既害怕又兴奋的面容,原本轻飘飘的魂魄犹如千斤重,将她坠在原地不能挪动,浑身都像结了冰。
许怀鹤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许怀鹤是真疯了吗?
可是上一世的她和许怀鹤并无交集,许怀鹤更不可能像这一世一样爱她至深,那为什么许怀鹤要为她设招魂阵,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求她死而复生?许怀鹤连先朝皇帝都敢做成人彘,她一个已死的先朝公主,对许怀鹤有什么重要的?
粉衣宫女回道:“你还真别说,陛下以前不是国师大人吗?据说修为极高,练的一手好丹药,指不定就能让昭华公主起死复生呢。”
她顿了顿:“不过朝中怨声载道,都觉得陛下此举不妥,有失理智,觉得陛下是在胡闹,想让陛下撤了招魂阵,但陛下态度强硬,谁敢入殿就杀谁,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昭华公主殿下的尸身。”
绿衣宫女感叹道:“这么看来,传言竟也是真的,陛下当真心悦昭华公主殿下,可惜……”
绿衣宫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不过,既然陛下这么爱昭华公主殿下,那当初为何不做昭华公主殿下的驸马,却眼睁睁地看着昭华公主殿下被送去漠北和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