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冷血无良医生”“医生草菅人命”的刺眼评论如利刃般剜着她的心,最新一条将徐以安称为“披着白大褂的刽子手”的热评,让她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放你大爷的狗屁!”她猛地拍向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停车场中回荡,惊飞了几只在角落觅食的野猫。“你们这些待着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知道什么啊!靠!!”
楚怀夕快速滑动屏幕,看着那些扭曲事实的评论和恶意剪辑的视频片段,只觉得一阵眩晕。
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将手机倒扣在大腿上,颤着指尖降下车窗。冷风不断灌进车内,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翻涌。
倏地,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有一点点难过”,短短几个字,让楚怀夕的鼻尖骤然发酸。
她推开车门,边关车门边单手打字,“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医院天台。”徐以安的秒回让楚怀夕的手猛地一抖,手机摔在水泥地上。
她蹲下身,捡手机,屏幕上蛛纹状的裂缝刺痛她的眼眸,喉咙里泛起久违的恶心感。
她双手撑在地上干呕两声,深呼吸,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安抚自己,“不会的!徐以安不会像她一样的。”
许久后,楚怀夕稳住慌乱的情绪,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起身冲向急诊大楼。
冬夜像块冻裂的黑巧克力,风是刀叉,将寒意细细碾碎了往人骨头缝里塞。
楚怀夕踩着马丁靴,小跑着冲上天台,靴底与地面的摩擦声惊飞了檐角打盹的麻雀。
清冷的月光洒在徐以安身上,她的身影被风抻得细长,长羽绒服下的肩胛骨微微塌陷,整个人宛如冻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孤独而无助。
楚怀夕想起多年前的隆冬,急诊室走廊的白炽灯下,同样的身影却被血浸透半边衣襟,最终永远消失在抢救室的铁门后。
喉间漫上铁锈味,她用力吞咽两下,攥紧手心里的手机,碎裂的屏幕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看见徐以安孤独背影时的钝痛。
北风卷着枯叶掠过天台的铁围栏,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声音,像是谁在哀鸣。
楚怀夕用力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放轻脚步走到徐医生身后。
担心吓到晃神的徐以安,她轻咳一声,“徐大医生,下班了不回家,独自站在这里看夜景不太厚道哦。”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徐以安还是被吓到了,她手猛地一颤,捏在指尖的便签纸被风无情地卷走。她看着在风中渐渐飘远的纸,眉头皱了更紧。
楚怀夕站在她身侧,右手不露声色地紧揪住她羽绒服的口袋,生怕这人会像纸片一样飞远。
她哽了哽喉咙,“怎么不理人呢?”
徐以安闻言艰难地聚集涣散的目光,一帧一帧地转头看向楚怀夕。
月光淌过对方泛红的眼角,映得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像浸在冰水里的琥珀。
这人眸里明明盛满心疼与悲伤,却偏偏弯起嘴角,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最笨拙的谎。
“楚怀夕…”徐以安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揉皱的纸团,“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楚怀夕闻言笑容僵在唇角,唰地一下放平唇角,轻轻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顿了顿,哽咽道:“辛苦了,徐医生。”
面对患者家属时,冷静到无情的徐以安、听到陈主任说医生不可以共情病人时,面色寡淡的徐医生,却在此刻听到“辛苦了”三个字时,点点泪光瞬间晕湿了眼睫。
她把泪水含在眼眶里,慌乱别过脸,唇角颤抖着,“楚怀夕,我有一点点想哭…”
空气静默。
月光下,楚怀夕瞥到徐以安泛红的眼尾,心脏像是被浸泡在了冷水里,一阵一阵地抽痛着。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心疼到心痛并不仅仅是夸张的说辞。
原来人的心,可以这样痛。
水汽争先恐后的氤氲进眼眸,楚怀夕快速颤了颤眼睫,伸手一把将徐以安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想哭就哭吧。”楚怀夕手轻轻抚摸着徐以安后背,声音闷在发顶,带着明显的颤音,“网上那些人说的那些浑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明明...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善良的医生。”
徐以安肩膀抖动起来,缓缓阖起眸。透明的泪水顺着她绯红的眼角缓慢地滑落,一滴一滴被冷风卷着眼泪砸在楚怀夕肩膀上。
许久后,徐以安情绪平复些许,抬起头泪眼岑岑地看着楚怀夕,带着浓浓哭腔的鼻音,像小孩似的告状,“楚怀夕,马克杯被她们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