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出来,苏玉已经站了起来,她看了看谢琢,抿出一点复杂的表情。
谢琢问她爷爷的状况:“是摔倒了吗?”
“不是。”
紧接着,苏玉给他讲了来龙去脉,从老爷子砸了人家的小摊开始说,整个过程中,谢琢听得还算平静,只不过听着听着,稍微皱起了眉。
不论如何,苏玉这个时候不该多问。
爷爷的病情,爷爷的过去,她只是客观地陈述完,就安静了下来。
谢琢想了一想,又问她:“为什么跟别人起冲突?”
苏玉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个炸糙米的大叔,而且两个人看起来是不认识的。”
他皱眉:“什么糙米?”
苏玉想了半天,怎么给他形容呢:“就是……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把糙米放到一个大大的锅里,摇一摇,然后砰一下炸开。”
谢琢听完,神色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苏玉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她可以再解释一遍,但是谢琢没再问了。
他想坐一会儿,然而手去扶旁边的座椅靠背时,掌心是有些脱力的状态。
苏玉下意识想搀一下,怕他握了空摔倒,但下一秒就缩回手,也是下意识的。
好像一靠近,就会被他的结界挡开。
“谢琢。”彼此安静了很久,久到他大概都忘了她的存在,苏玉轻轻地喊他一声,提醒他自己还在,然后说,“我走了。”
谢琢看她。
苏玉解释:“我作业还没做完呢。”
他说:“司机在楼下,我让他送你回去。”
她摇着头说不用。
谢琢的脑子里很混乱,见她急着要离开,也没有勉强苏玉,他妥协地点点头,甚至忘了好好地道谢。
-
下一周,苏玉回到学校。
对于谢琢的家事,她心中自然有好奇,不过人家不跟她说,她什么都不好问。只是看谢琢的状态还可以,他在教室的话就做题,偶尔下去打打球,和平常无异。
苏玉猜测,他爷爷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可能真的是……精神上的问题。
最近班级的氛围很沉静,静到有些压抑。
不久,她注意到徐一尘的位置又空了,每天去后面倒几次水,谢琢大多数时间在低头做题。
他看不到她。
几天后又是不上晚自习的周五,苏玉照常去跑步,到了那个北湖附近的便利店停下。
她习惯性地在这儿买瓶水。
又一次在这里,苏玉见到了消失好几天的徐一尘。
苏玉脸上带点笑,正要打招呼的时候,她倏然看到了徐一尘手臂上戴的黑色孝布。
苏玉心头一悸,突然觉得,她这个时候现身是很不合适的。
徐一尘或许不想看见熟人。
而对她来说,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种场面呢?她想不到。
苏玉嘴巴笨,不懂得安慰人,尤其是这种根本安慰不好的事情。
她为难到喉咙口都有些哽咽,苏玉慌里慌张地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在徐一尘看过来之前,她背过身去假意挑选商品,然而、对方还是注意到了她。
“苏玉?”
徐一尘走过来,说:“好巧啊,上次就在这儿看见你。”
苏玉心下觉得,避开不谈也不合适,她尽量委婉地提及,说:“你这几天没去学校,是因为家里的事吗?”
徐一尘倒是并不避讳,他低眸看了看手臂上那块布,说:“妈妈走了。”
“……”
苏玉默了默:“节哀顺变。”
他强撑着笑了一下:“生了很久的病,对她来说一定是解脱。”
苏玉眼眶一热,慢慢地,她低头说对。
徐一尘说他家就住这附近,问苏玉要不要去坐坐,苏玉当他客气,没应下,但也陪他走了一段路。
他说他妈妈过年开始就不行了,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当时徐家人已经不打算手术了,但是谢琢又多帮了他一次,帮他凑齐了那一次动手术的钱。这几年,谢琢接济了他很多回,他跟家里要钱,他们都知道,谢琢的爸爸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徐妈妈在病床上支撑很久。
“可是我们家人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不要人家非亲非故的接济。
“所以后来,他就卖了很多自己的东西,他的钱跟他的父母无关,不要我还的。”
说到这儿,苏玉想起某一天晚上,谢琢对着电话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
她恍然,那时他一定在跟徐一尘打电话,说去医院陪他,却被她误以为是暧昧不清。
以至于苏玉彼时还在心里跟自己作斗争。
最后,徐一尘轻轻一耸肩,说:“虽然她很想撑到我高考结束,可是命数就是这样子不讲道理,算了。”
他讲这番遗憾而又脆弱无比的话时,天色沉下来,星月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