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苏玉冷不丁地转移了话题,“江萌说要相亲了。”
陈迹舟神色淡淡,喝他的茶:“然后呢。”
苏玉想起那一天,谢琢跟她说,他是个恋旧的人。
她问陈迹舟:“你恋旧吗?”
他低下眼睛,看杯子里的茶沫,答得爽快:“一点也不,我只往前看。”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他是陈迹舟。
除了会对父母撒谎,陈迹舟是个很实在的人,他很讨厌虚与委蛇,但苏玉对他太熟悉了,她知道他说话不看着对方的时候,是有几分回避的意图。
“去年她去找你了。”她说。
“去哪找我?”
“多伦多。”
他皱了皱眉:“什么时候?”
“过年,她说你不肯回平江,她就去找你。结果她到了多伦多被人家骗了,没有见到你,不过我推测,骗她的那个女孩子可能喜欢你,所以故意跟她说,她是陈迹舟的女朋友。”
“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加拿大没有谈过。”
“……”
“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因为她太要面子了。”
江萌和苏玉也是截然相反的人。
苏玉性子软,但她的内驱力很强,即便看起来是一棵不茂盛、不起眼的小树,在不为人看见的地方,树根已经扎进了地底深处,她不再畏惧风雨飘摇。
江萌不一样,觉得很难熬的时候,她必须向外界寻求一点什么。关心也好,怀抱也好,爱也好。
来自偶像,来自朋友,或来自爱人。
她很柔弱。
必须等到回应才能支撑下去。被兜底的回应,或者来自远方,某种无以名状的希望,一定要让她明白,眼下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苏玉还记得高二那年,她被爸爸妈妈强制剪短了头发,陈迹舟跟在她身后安慰。在教室走廊的转角处,江萌低着头说:其实我是很敏感的。
他没有用上哄女孩的花言巧语,只是一个劲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擦眼泪的动作,逾越了男女关系的分寸,却是在他们的感情中,一点不被计较的安抚。
或许也是这界限并不分明的关系,最终阻挡了爱情的发生。离得太近,等同于离得太远。
后来,他就不陪着她了。
每一个人,被时间的河流推入海洋。是顺其自然的,也是无从抵挡的。
如果说谢琢是苏玉的一颗智齿,那陈迹舟就是江萌身体里的一块骨骼。自幼年生长,至成年脱落。
他天南海北地自由往前,由不得她深埋心底的不舍。
她是很疼的,但她好面子,装洒脱,说他不重要。
所以她后知后觉。
不会再有那样灿烂的日子了。
很长的时间里,江萌的朋友圈背景,是《美国往事》里那句很有名的台词:当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
再后来,江萌很难受的时候也不会躲在角落里哭了,她会折一枚小小的纸船,再把它拆开。
轻轻地折起,又拆开。纸面被铺平,干干净净,还能接着写字,却留下了不可撤销的皱褶。
苏玉还在七想八想,看他突然起身,一步不回头地径直往前,懵懵地问句:“诶,你要走了吗?”
陈迹舟已经进了旁边电梯里,被她喊住,想起还没有好好地道别。
于是又往外迈一步,用手腕撑紧了电梯门框,冲苏玉这儿明朗地一笑:“下次回来就喊陈总了啊。”
苏玉特给面子:“拜拜,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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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图书馆的某个角落,有一扇窗因为年久失修是关不上的,苏玉喜欢坐在那个位置,这样的话,室内暖气不论开得多足,都有寒冷的风袭来,让她保持足够清醒。
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周远儒坐的位置是之前谢琢坐过的。
但他不一样,他丝毫干扰不了苏玉,在她眼里跟空气没区别。
甚至于等她改完论文,打了个哈欠抬起脑袋,这才发现他还等在对面呢。
苏玉昨天突然发热,拔了牙的缘故,她找牙医,医生说问题不大。
吃了两片药好了一些,今天还有点头昏,走进倒春寒的天气里,面色显得苍白。
不过好消息,她的脸消肿了,一会儿跟谢琢吃饭不会太尴尬。
要不是过一阵子,她要跟导师去外地出差,苏玉不会把吃饭时间紧锣密鼓地安排在这两天。
当然她也没想到,拔个牙而已,会有这么多连锁反应。
周远儒问她:“生病了?”
她说:“昨天发烧了。”
“是不是让你多穿点。”
“……”苏玉都懒得解释,只一脸虚心地点头:“是,都怪我没听您老的话,吃亏在眼前。周老师还有什么人生建议,快点汇编成册,我立刻买下来抄写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