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参将他抱至自己房间的床上,脱掉他沾了血的外衣,盖上被子。
一回头,看见贺景闷不吭声地站在门口。
他嘴里叼着一片叶子,双手抱臂,眼神漠然。
林参:“贺大侠,你和希妹说了什么?”
贺景幽幽开口,语气冷淡,“什么也没说。”
林参:“假话。”
贺景移开视线,用牙齿无聊地勾了勾叶子,“呵,我没有义务告诉你真话。”
林参晃晃悠悠朝门口走去,肩膀一高一低,步履显得有些蹒跚,面无表情下透着万念俱灰。
“别的我不信你,至少保护希妹这一点,全世界只有你能让我相信。”
贺景移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林参脸上时,发现林参并没有在看着他。
林参双手布满鲜血,半张脸也是血,清新绿袍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淡雅与美丽,只剩下脏污和发黑的血渍。
他呆滞地望着门外,脚步走得费力,但每一步都踩在仇恨之上,大地仿佛都在为之颤抖。
贺景逐渐被林参周围阴寒的恨意所裹挟。
他嘴里的叶子忽然一动不动,原本平静的眼神却情不自禁翻滚起来。
“你要干什么?”
林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心灰意冷地走出屋外,晃晃悠悠拐入隔壁房间,抱起温语已经冷掉的尸体,尔后朝小七宗后山悬崖走去。
悬崖边有一缕青烟飘了许久。
是何竹的未婚妻许氏,独自一人在这儿烧纸钱。
林参抱着温语走过来时,沉沉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许氏撑开伞,伞沿上移,看见林参从烟雨朦胧中走出来。
林参始终沉如死水的眼神在看见许氏时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在许氏惊讶的目光中放下温语,取下背在背后的铁锹,一句话没说,直接开始挖坑。
小雨越下越大,但许氏的大伞把丧盆保护得很好,纸钱一直不曾断过。
林参淋着雨,头发湿漉漉的,大冬天挽起袖子,默默挖坑。
他和许氏有着奇怪的默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林参挖累了,看了许氏一眼,许氏便主动拿出水壶递给林参。
林参喝完,还给她的时候低了低头,表示感谢。
许氏颔首回应,转身坐回小板凳上,架着大伞,继续往丧盆里丢纸钱。
天快黑了,林参终于挖完了温语的坟坑。
他开始把温语埋进去,这会儿尸体已经不止冰冷,还变得僵硬。
摸到惨无血色的皮肤,林参胸口一阵阵刺痛。
他忍着悲痛,一锹一锹将泥土铲入坑里。
温语躺在潮湿的泥坑之中,身体笔直,双手放在肚子前,神色安详。
泥土一点点把他掩埋。
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林参的温良。
悬崖下,北边小小的角落里,安都城暖暖的红光在氤氲雾色中弥漫。
遥遥一抹淡淡的红,在林参眼中却那么刺眼。
令他嫉妒。
直至暮色完全降临,乐壹提着吱呀吱呀摇晃的油灯从远处快速靠近。
“脏死了脏死了。”
即使他踮起脚尖走路,衣摆仍沾了许多泥泞,一路吐槽个不停。
林参短暂停止动作瞧了乐壹一眼,随后视若无睹地继续埋坑。
乐壹嫌脏,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而是站到许氏身边,把着伞,弯下腰,提高油灯观察许氏的模样。
“呀,好俊俏的小娘子,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砰!
林参用力砸了一下铁锹,扭头沉着脸瞪住乐壹,“她是拾银的人,你别给我没事找事。”
许氏嫌弃地转过身体,背对乐壹,没搭理他,兀自烧纸钱。
乐壹歪了歪嘴,走到林参身旁,目光落到坑里。
这时坟坑已经铺满了一层,看不见温语的尸体。
只差把坟包堆起来就能完工。
乐壹的面色温度隐隐落了几度,“他们姐弟二人可以一起说我的坏话了。”
说完冷叹一声,“呼……是我对不起他们……”
林参手里的活没停,“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
“贺景。”
“他有说别的吗。”
“没有,好脸色都没给一个,对了,他早就不在周叔身边了,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林拾希的身份,我怀疑……”
乐壹话停了几秒,手指摩挲起伞柄,眉宇紧蹙,“是东庸的复国势力要有什么动作了。”
旁边许氏呆呆愣住,两个眼珠子瞪得极大:你们在说什么?是我能听的吗?
林参闻言,脸色亦变得凝重,但埋坟的动作一刻没停,“东庸已经消亡了十几年,他们想复国,谈何容易,如今不过是想把水搅浑,好混水摸鱼,强占个一席之地。”
“所以?”
乐壹眉头松了几分,弯腰凑近林参,饶有兴致地支起了耳朵,“你认为东庸是想在朝廷收复秦州的战役之中,捡点儿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