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提前埋伏的弓弩手都还没有撤离。
但胡久死到临头,竟然没有拿弓弩手要挟他们性命的意思,嘴里一直呜呜咽咽地说着奇怪的话,“义母,师公……徒儿尽孝了……”
林参没有阻拦乐壹,默默在一旁控制周禧,任由周禧挣扎捶打,始终牢牢擒着周禧左手手臂而不放松。
“乐叁!你放开我!胡久师兄再怎么样也是我们平安派的弟子!由不得你们处置!!放开我啊!!”
乐壹越掐越用力,却并没有直接给胡久一个痛快,倒不像单纯为了要胡久的命,而是心里堵着的火气无处发散,才全力发泄在胡久身上。
“乐谷主!手下留人!!”
忽然,一道响亮的女音从拱门后传来,乐壹下意识松了力度,猛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
胡久突然得以重新呼吸空气,呛得大口大口咳嗽。
周禧听见求救声后,随之停止了挣扎,与林参一并转头疑惑地望向拱门那边。
只见三个女人从拱门后跑出来,为首那个一身靛蓝色华服,提着裙子跑动时,发髻边的步摇泠泠作响。
她泪流满面,呼吸急促,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显得周围零落的枯叶都是安静而飘摇的。
跟在她身后的另外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作为她的嗓子,连声大喊,“乐谷主,手下留人!”
“乐谷主请饶命!”
林参眉头一紧,心中悄声唤道:“王妃娘娘?”
江满快步跑至乐壹面前,不由分说便撩起裙子跪下。
此举不仅让乐壹惊讶无比,更是吓到了她身后的嬷嬷和婢女。
她激动不止地摇晃着脑袋,一边哭一边快速比划哑语,「这孩子是无辜的,所有坏事都是荣王逼他做的,请求你,放过他吧!」
作罢手语,她跪着往前爬了两步,用力推开想要制止她的嬷嬷和婢女,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乐壹衣角。
一双泪眼婆娑的面容不失华贵之气,即使姿态卑微,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忧郁和苦涩的悲伤仍令她显得超凡脱俗。
乐壹急慌慌松了胡久的脖子,将衣角从她手中扯走,逃似地躲到林参身后,骂骂咧咧地说:“我最烦女人哭了!你你你,有话好好说!”
江满跪坐在小腿上,缓缓抬头,仰起红肿不堪的眼睛慢慢瞧向林参。
浑浊的眼泪在她眼眶边缘闪烁,微微发抖的红唇里似乎有太多太多哀求的话想要说。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悲哀与苦楚唯凝聚在紧蹙的眉眼之间。
林参看着她充满悲情的眼神,不自觉浑身发软,莫名心跳加速。
周禧扯掉发带,终于从林参手中挣扎出去,跑到胡久身边蹲下,看见他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后,先是下意识同情,尔后才满脸怨恨,“你这样会害了平安派,会害了掌门爷爷,知不知道!”
胡久牢牢捂着肚子,低头不说话,对于江满的突然出现,他并没有任何震惊。
周禧心里有气,但见他伤痕累累的模样,终是不忍心一味责怪,忙不迭从内袖袖口撕下布带,仔细为胡久绑住伤口止血。
江满抬手做哑语,身边回荡着嬷嬷与婢女凄惨的哭声。
「都是我的错,我甘愿偿命,不要伤害他好吗。」
她做完哑语后,一只手死死攥着裙子,一只手用力捂着胸口,低下头哭泣,肩膀大幅度发抖。
林参回头看了乐壹一眼,乐壹回过神,忙问:“你为什么说是你的错?”
嬷嬷跪着走过来,用两只手背垫着额头,直直附身跪趴下去,“回乐谷主,我们娘娘心地善良,最见不得便是有人受苦受难,可她身为荣王的妻子,眼睁睁看着荣王草菅人命作恶多端,却无力改变,因此郁郁成疾,自己给自己平添罪孽。”
乐壹皱了皱眉,“既然你没有为虎作伥,为何要替他周盛赎罪?”
嬷嬷道:“乐谷主,正是因为我家娘娘心善,才没办法把自己置身事外,在她的观念里,救不了人,那便是罪。”
乐壹:“所以观舟官府用平民百姓孩子的头颅供养赤毛蝉之事,你们是知道的。”
嬷嬷点了点头,惭愧道:“观舟知府和潘家家主都直接听命于荣王殿下,我家娘娘多次前来哀求他们不要再出售赤毛蝉幼虫,可实在是人微言轻,起不了作用。”
乐壹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为何不把这件事情上报朝廷,告知天子?你们不是刚从安都省亲回来的么?明明有的是机会。”
听到这些话,江满闭眼挤出一连串眼泪,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身子几乎瘫软,有婢女在一旁扶着才没有晕倒下去。
嬷嬷继续解释:“我们原本确实是想借此机会把观舟的惨状传达出去,但我们一进入安都就遭到了江家人的监视,我们娘娘的娘家,原本就是把她当作向荣王投诚的棋子,自然不会由得她在安都说一些对荣王不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