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解开花卷和周禧手腕上的流苏发绳,一手扛起软趴趴的小周禧,一手牵紧花卷,仔细避开有尸体的地方,带二人来到赌坊后院。
花卷背着包裹,两只手牢牢抓着林参一只手,摸黑走了一路,即使知道周围是什么模样,但眼不见心不怖,渐渐地心绪越来越冷静。
只不过还是有些呆滞,从惊魂失魄变得面无表情。
林参在厨房里找到水缸,让花卷抱着周禧先坐在一旁,自己则脱了衣服仔仔细细把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再从花卷的包裹里取出浅绿色圆领袍派服换回来。
准备好之后,他解开花卷眼睛上的发带,“去吧,自己洗一下,我要给希妹换衣服。”
周禧的衣服多多少少也粘到了林参身上的血,换回派服绿裙后,复又是漂亮干净的小美人。
林参带他走出厨房,关上门,留花卷一个人在屋子里换衣服。
“拾颜,听曲子吗?”
他从附近的盆栽中折下一片阔叶,坐在门口台阶上,让周禧稳稳趴在怀里,自己则腾出双手用树叶为花卷吹了一首简单的曲子。
屋里花卷已经褪去外衣,浑身只剩中裤与肚兜,冰凉的水划过肌肤,又刺激了她的泪腺。
她压抑着情绪闷声哭泣之际,听见门口传来细细流淌的江水般的乐音。
惶恐不安的心在乐音起伏中再次归于安宁。
林参吹完一曲,还是担心花卷会害怕,于是尽可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技艺,是我娘教的。”
他望着白云飘过蓝天,对花卷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发作起来特别吓人。
“很多小朋友把我当成怪物。”
一边说,手掌一边不自觉轻轻拍打周禧后背,频率便如同回忆中的心跳。
“我娘为了我,闭关一个月研究出这样一个演奏技巧,帮助我减轻病痛。
“它不仅治好了我的病,还能让我能集中精神学习榨油。
“所以后来啊,只有我继承了阿娘最厉害的那一套榨油技巧,当然,也只有我学会了她的琴技。
“我为它取名叫——信东风。”
林参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说到这里时,花卷已经洗干净身体换好了派服推门走出来。
“大师兄,你能教我吗?”
林参坐在地上,回首抬眸看向她,“什么?”
“信东风。”
花卷捏着包裹带子,眼眸闪烁,期待着强调了一遍,“我想学你的信东风。”
林参浅谈一笑,语气格外温柔,“为什么想学?”
“它能让我感到平静……”
“只要你不快乐,我随时愿意拉琴给你听,不必亲自学。”
林参不是小气不想教,而是“信东风”的能量基础在于子规啼,没有子规啼打底,只能学出个四不像。
花卷眼中光芒黯淡下去,低头失望地吐出一个字,“哦……”
这时赌坊内有人闯入的声音传到后院,林参丢掉叶子,掂了掂刚刚顺手从柜台拿走的银元宝,再抱起依然昏迷的周禧,问花卷,“衣服烧掉了吗?”
花卷点点头,从失落变得认真,“都丢到灶子里烧掉了。”
林参抬头看了眼正有白烟飘出的屋顶,视线再落下径直指向后院门口,“那里有后门,我们快走。”
花卷抱紧包裹,跟上林参匆匆离开此地。
官兵查到后院时,只看见后院大门打开,门页在风的推动下咯吱咯吱前后摇摆。
这赌坊后门时常要运出去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或者尸体,因而出口是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民巷,有谁从这里出来过,官兵是查不到的。
林参带周禧和花卷绕了好长一段九曲八通的小巷子才回大路上。
此刻刚到巳时,赶去官卖会还来得及。
去之前,林参多问了花卷一句,“确定要去吗?哪怕我告诉你一定会失望?”
花卷面色沉郁,但态度十分固执,低头说:“嗯……”
林参对她的回答并没有感到惊讶,只面无表情道:“如果见不到乐壹,你就乖乖跟我回平安派。”
花卷点点头,小声答应:“好。”
说清楚后,林参去问路,谎称和大人走散了要去衙门寻求帮助,如此成功得到了去官府衙门的路线。
路上他叫醒周禧,让周禧下来自己走路。
毕竟一直抱着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着实给林参累得够呛。
他把周禧交给花卷牵着,长伸懒腰朝前走,如释重负。
花卷将三人逃出赌坊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周禧听,周禧似乎有点怀疑,但没有多问,只闷不吭声地瞪着林参。
林参去买包子,一回头便看见周禧凶巴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