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抓起桌上融化了的冰咖啡就喝,我赶紧去饮水机边给他接水,回头只见顾还坐在桌沿边,低头浏览我聊聊几行仿宋三号字体的文档:
“写情况说明呢?”
“是。”
“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全哥你自求多福,”顾还将我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我给予你精神上的支持和□□上的陪伴。”
“倒也不必,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使唤顾还去帮我跑腿完还要按着他和我一起加班,顾还拖过办公椅在我身侧坐下,肉麻做作地撒娇:
“不要嘛不要嘛,人家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我对顾还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这时顾还的手机铃声响了,响了一会也不见顾还有反应,我向他投去古怪的眼神,顾还反对我扬了扬下巴,你不接电话吗?啊,原来是我的手机在响,换了新手机还没听过自己的电话铃声呢……
我看来电显示是陌生来电,但号码有些眼熟,就接了:
“喂你好?”
“小勇!”
电话那头莫宁惊喜又欣慰的语气不像假的,我许久没听见她声音心头泛起雀跃的欣喜,却又想到莫寥而迅速冷却下去。我向顾还指了指手机示意要出去打电话,便走出会议室。
整个警局里空空荡荡,在走廊穿行甚至还能听到脚步悠远的回声,我一直走到警局门口,才敢叫莫宁:
“……阿宁?”
“怎么听不出我声音了?”莫宁开玩笑地嗔怪我,“感情淡了。”
我赶忙否认:
“没有的事!是个陌生号码,我还以为……以为你是骗子。”
“之前的号码因为一些原因弃用了,你怀疑也正常,”莫宁落落大方地说,“你可以问一些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莫宁说“秘密”的时候轻盈得像两颗泡沫啵啵地破裂,我不难想象出她此时俏皮的表情。可我和莫宁之间有什么秘密呢?我想了半天脑袋里都是空的,反问:
“要不你说一个吧?”
“唔,”莫宁沉吟几秒后,说,“你还记得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出去玩吗?等一切都结束以后。”
“当然!我记得……对了阿宁,我……”
我该怎么和莫宁开这个口告知关于莫寥的噩耗,莫宁似乎也隐隐有所感知:
“当面说吧。”
“好。”
我刚结束通话,转身要回会议室,却撞见顾还倚在走廊口“秉公执法忠诚正义”的文化宣传标语展板边抱臂环胸。
“干嘛偷听我打电话?”
我也学着顾还的姿势环胸抱臂,顾还眼神清澈地装傻:
“我没有偷听啊。”
我回会议室收拾东西:
“我要下班了。”
顾还死皮赖脸地黏上来:
“那我也下班。”
顾还一路尾随我,比影子还忠诚,我被他跟得心里发毛,在路灯下停住脚步,顾还差点一头撞上我。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跟着你啊,我也住牡丹宾馆。”
这倒是事实,我无力反驳,幸亏顾还和我不是同一层楼,我在2楼他在3楼,在电梯里跟他敷衍地道别,匆匆出了电梯直奔208。
我屈起指关节“叩叩”敲了两下门,大敞开的门后猝不及防半张熟悉的面庞撞入我眼帘,为什么是半张,因为莫寥的左脸贴着一大块纱布,刘海长得几乎让人分不清正背面,他颈部和右手缠着和绑木乃伊差不多厚的绷带,左手吊着石膏,像一只伤痕累累阴气森森的瓷娃娃,充满易碎的非人感。
我的意识如同突然一个跳闸的房间,陷入瞬间的黑暗之中,随后又接通了电源,一下亮若白昼,我愣在原地,灵魂从身体里流失出去悬浮在半空中,随后莫寥伸出那只能活动的手臂将我粗暴地拉拽进房中:
“你还要在门外站多久?”
我伸手去摸莫寥的脸,莫寥只是扬手关了门,并未躲闪,任由我摸着他如皎月般光滑冰冷的脸颊。随后我掀开莫寥的刘海,注视着他比胶水还要黏稠的漆黑双眼,透着死气沉沉的阴郁光景。
确认莫寥存活不是梦境后,新的顾虑也随之而来:
“你伤得很重?”
“没有很重,”莫寥有种看淡生死的超然,“没死就行。”
我注意到坐在莫寥身后的莫宁,她坐在床沿边,半垂着脑袋,长发如一帘乌纱遮蔽住她的侧脸,但露出一截紧绷着的小巧下巴,总之莫宁的状态完全不是我预料中的轻松愉快。
莫寥几乎是凭借直觉捕捉到我飘忽向莫宁的余光,便粗鲁地推了我一把:
“你可以走了。”
怎么个事?我屁股都没沾过椅子就开始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