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死的?”
我不信莫寥会死,除非我亲眼看着他死——都不一定死了,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从小到大长辈们都说掉进二平河里就没有上来过的,但我在左腿负伤的情况下跳了二平河还被救了,顾还也头脑正常四肢健全地坐在我面前。
顾还言语间仍表露出“沉痛哀悼莫寥同志一路走好”的凝重:
“掉海里了。”
我稍微安心了些,接着气不打一处来挥拳抡向顾还的胸口,打得他胸口像只鼓邦邦作响:
“妈的,我跟你掉二平河里现在不也好好的!你知道我找人捞你捞了多久吗?我还以为你被鱼给吃光了!顾成峰都觉得你死了,只有我还不信这邪!”
“掉河里和掉海里能是一回事?”
顾还较真地说,我比他更较真:
“你能不能讲点吉利话?就这么巴望着小莫弟弟死吗!”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顾还悲愤交加地瞪大双眼,眼球上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几乎快爆开了,“我只是把警方的结论转告你而已!”
“……”
其实我和顾还的状态都很不好,我重伤刚苏醒,顾还则是几天几夜几乎没合过眼,大脑很难继续理智运作思考,像两头气势汹汹针锋相对的斗鸡仅仅是靠气力用言语互啄。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氧,效果拔群,果然锻炼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如直接物理疗法奏效,我很快便平复了情绪,率先服软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和周由搭档的时候,我就一天不怕地不怕只认死理的毛头小子,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为,横冲直撞硬碰硬,相信维护正义就是世界运作的法则。
是周由教我该怎么做人,怎么规避碰壁,可我还年轻气盛和周由起过冲突争执,明明周由是我领导,最后反倒是他来迁就我。
当然周由也不是全无缺点,他容易急眼,但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而且一个大男人罗里吧嗦好为人师,烦都烦死了。
只是当你开始怀念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时,最先忘记的是他的缺点。
如今我成了前辈才能与周由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站在他曾经的位置上,向晚辈先低头道歉也没什么困难的。
幸亏顾还很好哄,反正比莫寥要好哄太多,他笑得有些发苦:
“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他对你很重要。”
“毕竟他救过我命。”
转念一想顾还也救过我的命,只是顾还对我的背叛比要我的命更难受。男人是种很健忘愚蠢的动物,所以想要让一个男人记住你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恨你,我曾一度恨着顾还,甚至恨意超过了顾成峰,越是如此就越无法忘记他。
我有些尴尬,便主动岔开话题:
“对了,你掉进二平河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起初与顾还重逢,我满心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拿回证据,还真没有心思去关心顾还如何绝境生还从鬼门关外爬回来,现在问实在是有些延迟严重了,显得我对顾还的死活毫不关心。
没想到我这敷衍的一问居然将顾还问来劲了,他“腾”地坐直起身体,目光炯炯:
“你想听吗?离奇还邪门,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来找你的一个原因。”
“说呗。”
“先声明,以下都是我亲身经历,也不存在我发神经或者出幻觉的情况,我绝对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经历的这一切。”
一年前那个冬日雨夜,顾还与我、顾成峰三人在二平桥上对峙后,顾还和我先后跳入二平河,我幸运被及时捞了上来送去就医,而顾还则因呛水失去意识,二平河在冬日里水势湍急,直接把顾还给冲到下游的河坝边搁浅了,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太太把顾还给带了回去。
“你这身板竟然老太太拖得动?”
我忍不住插嘴表达我发自肺腑的震惊,连我都拖不动失去意识的顾还,这位老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
总之顾还被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老太太给救了,在一个破破烂烂没有窗户的房子里醒来,屋里全是灰尘味和霉味,这老太太的生活条件都这么差了还愿意救顾还,让顾还感动又辛酸。
“然后呢?”我追问。
顾还吸了吸腮帮子:
“我只记得那老太太脾气很好,对我很温和,我当时也总是昏迷多过清醒,大概过了两三天?我能下床了,我就和那老太太说,我现在身上没值钱的东西,等我回去拿了钱来报答你,老太太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去找林双全,去向他道歉赎罪。”
我头皮一紧:怎么突然拐了一百八十度弯和我扯上关系了?扯淡吧!而且我很笃定我绝不认识什么老太太,我唯一认识的老太太就是我奶奶和我姥姥,她们都死得早,别说老太太,我认识的异性一只手就数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