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根?”
我点点头,跟着他到办公室外的走廊抽烟。
阳光毫无逻辑地从四面八方照在我们身上,太阳很大,但并不刺眼,也没有温度,整个世界都过曝了,除了这条走廊,其他场景都笼罩在白茫茫的光里。
我们先叼了烟,在各自身上抓虱子似的摸了个边,面面相觑:
“坏了,我没带打火机,你呢?”
我也摇摇头,周由无所谓地笑笑,又把烟收回烟盒里:
“好可惜,很久没和你一起抽烟了。”
穿着板正制服的周由站在阳光里,像一尊光辉圣洁的神像沐浴在纯白无瑕的圣光里,我只是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全,你怎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周由打趣我,“你是天山童姥吗,还是吃了唐僧肉,怎么永远都不会老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会老,永远不会老的是你,你永远停在意气风发的二十八岁,前途坦荡的二十八岁,满怀壮志的二十八岁,我的年纪已经比你还大了。
即使我不说话,但周由仍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就是这样,开朗健谈得让我有时都嫌他烦。
“咋又来找我了?你小子又想我了?”周由将烟盒揣回兜里,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因为我从没忘记你,对你的死也永远无法释怀,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死,那天本该死去的人是我。
周由揽过我的肩膀,毫无温度的怀抱,或许我也死了?所以才失去了活人的感知能力。
“咋啦阿全,咋垮个脸呢?”
我说不出话,只能傻愣愣地看着周由。
“是不是觉得活着很累啊?嘿,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我这种死人的。”
周由欠揍地嘚瑟,见我没反应凑近到我跟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我开玩笑的,你这小子,哭啥呢。”
周由的手掌在我脸上胡乱擦拭着,我哭了吗,我不知道,只是心跳每每搏动都产生一种生拉硬拽的刺痛,似乎这颗心脏要从我的胸腔里破膛而出,啪嗒掉出一坨千疮百孔的烂肉,我慢慢弯下腰把身体蜷起来,脸埋到膝盖里,试图逃避这一切。
我害死了人。
害死了好多人。
我明明想救人却一直在害人,想要救的人最后都因为我的错误而丧命。
“阿全,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周由把我的脸从膝盖间捧起来,郑重地说,“这根本就不是你错,阿全,没有罪犯行凶就不会有受害者死去,杀死我的人不是你,是罪犯,知道吗?不要再自责了。”
可是我想,我想救所有人!只是我太无能我失败了!
“阿全,其实我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合做警察。”
“你太善良、道德感太高容易和他人共情,因愧疚感而严重内耗,好说话又很拧,你总是希望所有人都好,都有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可现实不是小说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好结果,很多事情到最后都是没有结果的。”
表情严肃的周由眉头拧成结,一副深沉的模样,害我没忍住笑了起来:周由啊周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才是幼稚的理想主义者,怀揣满腔赤忱捍卫公平正义,我只是继续做你没能做完的事,带着你的遗志坚持走下去。
“你小子能不能惜命些,别再来找我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你可得是个糟老头子,不能比我帅,听见没?”
周由用拔萝卜的姿势握住我双手手腕,将我从地上拔了起来,送我走出警局。
我站在忠安警局的大门口,肺腑间涌起万般辛酸不舍,想回头去追赶周由,却被周由耀武扬威地抡起拳头捶在我胸口,不痛——他不过是一道比泡沫还要轻盈的幻影:
“阿全,你要成全自己。”
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僵硬的白色天空——哦,不是天空,我两眼发直地放空了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病房的天花板,插着氧气管的鼻腔内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交织的冰冷气味。
我又活下来了。
床边有人,但这个人没出声,我只好僵硬而艰难地转动头颅朝向有人的那侧——是顾还,他低着头用水果刀在削苹果,明知道我醒来却头也不抬一下。
——不对,不是顾还,是顾成峰!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刹那间的天旋地转两眼抹黑直接趴在床边干呕不止。
“别激动,你得静养一段时间,”顾成峰将我按回病床上,切下一块苹果用刀尖插着喂到我嘴边,“吃一块。”
我别过脸不屌他,顾成峰却直接上手捏开我的嘴,硬是把苹果块塞了进来,我恶心至极,舌尖抵着苹果块要吐,却被顾成峰死死捂住下半张脸,简直能把我的脸颊抠出五个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