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提早出发就能提早抵达,结果在山里受困的时间远比我预计的久,有惊无险地抵达平合后已是中午。
肚子饿得前后肚皮在摩擦,我和莫寥随便路边找了家小吃店解决午餐。店主大哥一见莫寥来,热络地跟他打招呼,大学生放暑假回来啦?你姐怎么样了?小县城就那么些人,方方面面彼此照拂,莫寥跟他聊了几句近况,接着向他打听最近县里有没有外来人——店主大哥打量我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我赶紧说平合话加入他们的对话自证身份。
“你会说平合话?本地人?怎么没见过你?”
“我小时候在这里生活,后来搬走了。”
“哦……怪不得嘞。”
店主大哥点点头,把两碗热气腾腾的平合面放到我和莫寥面前,估计是莫寥的面子够大,他还给我们一人送一颗卤蛋。
即使店里的冷气开得呼呼作响,我也还是吃得满头大汗,莫寥的头发还半湿不干的,原本服帖的头发像个蓬乱的鸡窝,潦草得有些搞笑,我忍不住伸手帮他拨弄了几下头发,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喜欢被人弄发型,果然莫寥扬起上目线剐了我一刀,不过没有躲开。
用餐完毕,我和莫寥下榻兴隆旅馆,上次我和顾还来平合也是住的这间宾馆——转过脸,身边站着沉默的莫寥,唉,物是人非。
明明是大中午,前台却暗沉沉的,原来是没开灯。
招待员换了,是个音量开到最大在刷短视频的秃顶中年男,土味音乐占据前厅,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你好,定两间大床房。”我高声对他说。
莫寥几乎是踩着我的话开口:
“要一间双床房。”
秃顶男不耐烦地啧了声,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屏幕上扭动的美女移到我和顾还的脸上:
“要大床房还是双床房?”
莫寥格外强势:
“双床房。”
我敢怒不敢言。
秃顶男要了莫寥的身份证,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204,不过电梯坏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应该能提得动行李吧?”
莫寥收回身份证,闷不吭声地上楼。
明明我的行李很少,莫寥还硬要帮我扛,我真的不需要被这么过分的关照:
“我又不是截瘫,这点东西我自己提得动。”
然后和莫寥推搡一阵,两人满头大汗地提着行李上楼。
之前兴隆宾馆很多房间在装修不开放使用,如今装修完毕,仍保留着90年代白墙蓝窗的复古风格,一下子就勾起我童年时模糊的记忆。
平合小得就连时间都只能侧身而过,因此在这种小县城里是很难真实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啊,好热,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流水,明明才二楼,行李顶多二十来斤,我却快没了半条命,可能是太久没有运动的缘故。莫寥的体恤也全部湿透,紧紧黏着他的后背,透出脊椎上隐约可见的黑色刺青——看得我更热了,掏出仪器探测房间内的摄像头。
“你赶紧去洗洗吧,又是雨又是汗的。”
我催促莫寥,他却勾着副手铐向我走来,我赶紧双手藏到背后,背靠墙壁,警觉地质问道:
“你又想干嘛?”
“或者你跟我进浴室待着,二选一。”
“你不觉得难为情?”
“我有的你也有,有什么好难为情?”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我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屁孩管教,我爸当年都没这么管过我。我深吸一口气,摆出和蔼的笑容: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想不开到大中午跑去二平河,这种天气就算是鬼也会中暑的。”
莫寥看了眼手表:
“午时是一天中的至阴时刻。”
这就是所谓“大白天见鬼”的理论来源?
“我真不会跑,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总得有吧?说了不会就是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概是看在我态度诚恳的份上,莫寥总算肯放我一马。我殷勤地把浴室里扫了个遍,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毕恭毕敬地对莫寥做了个请的姿势,干爹,请沐浴更衣。
确认房间内没有隐藏摄像头后,我坐到空调下吹风,给莫宁发信息报平安,犹豫要不要把山鬼拦路的遭遇告诉她,莫寥跟我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类型,估计不会愿意让莫宁知道有意外事件发生。
我在聊天框里反反复复打字删除,最后还是没发出去,倏地后背阵阵发凉——我猛然转身,头上盖着毛巾的莫寥站在我身后,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看我和莫宁的聊天记录,不是,这小子怎么这么没边界感?
“你洗好啦?”我放下手机,“那轮到我了。”
我赶紧躲进浴室里,生怕莫寥又要盘问我和莫宁的关系,我是万万不敢对莫宁有任何非分之想,有莫寥这种神棍小舅子在,咒死几个姐夫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