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丧葬习俗破狱,也叫游城、破地狱,意外身亡、自杀或者他杀的亡者都需要破狱,好像是因为这样可以消除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可以去投胎转世。”
“你懂得可真多!”我很意外苏俊丞居然懂这些,苏俊丞淡淡道:
“之前看过几次,因为好奇就去问了。”
苏俊丞似乎对殡仪馆很熟悉,找了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出示文件,就由工作人员领我们到停尸房去认尸。
走到那扇白色大门前,我忽然被一颗恐惧的子弹击中眉心,该如何面对小菲凄惨的死状?如果不是我的判断失误,小菲肯定不会死,是我害死她,我每次都以为自己能改变局面,其实我一点用都没有,我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当年为什么死的是周由不是我?我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自己为何会被命运如此苛待……
忽然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用力往下压了压,肩膀上的重量使得我从离散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顾还走到我前面霸道地说:
“又不是去参观景点,太多人进去打扰死者也不好,我进去认领。”
我感激地目送顾还和工作人员走进停尸房,左看右看没看到苏俊丞在哪,奇了怪了,明明刚才还在的。过了会苏俊丞又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是汗:
“全哥,我去问了破狱的仪式,要不要我们也做一个?”
“嗯、好啊,好啊……”
我有些茫然点头应和着,苏俊丞柔声道:
“全哥,你不要太自责了。”
我有些意外:
“很明显吗?”
苏俊丞忽然沉声问我:
“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你活着不累吗?”我意有所指地反问苏俊丞,“那你真幸福。”
苏俊丞盯着我,他其实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有些阴沉,像条盘踞在树干上的漂亮蟒蛇,让你本能地产生一种危险的不适感。他和顾还是有那么些相像之处,都是外热内冷,看似对所有人都很热情,你以为跟他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却通过某个契机才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他们。
莫寥就跟他们这类人性格相反,对谁都臭着一张脸,每个人都欠了他五百万似的,当然这不是他的性格原因不能怪他,说话也难听,情商堪忧,实际上外冷内热,一旦莫寥认可你,就会竭尽全力掏心掏肺地帮助你。
人无完人,我也不指望从莫寥那张刻薄寡言的嘴巴里吐出些什么甜言蜜语,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其实有点恶心……而顾还和苏俊丞在日常交流上还是给足情绪价值的。这个比较没什么意义,只是感慨人的性格为什么可以相差这么大,形成一组反义词。
“幸福吗?”苏俊丞眼底有一刹的恍然,“是吧,我小时候听最多的话,就是大家说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可幸福没有形状,而且也没有一个统一标准的定义,每个人对幸福的感知都不同,”苏俊丞摇摇头,“所以我没觉得活着累,但也不觉得活着幸福。”
我倒也不在意苏俊丞到底幸不幸福,在我这种屁民眼里看来他可太幸福了,出生便站在金字塔顶端,而庸碌的蝼蚁们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这辈子只能顾着生与死。
“活着不痛苦就赢了很多人了。”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苏俊丞奇怪地说,“活着又不是为了和谁去比较的。”
这小子还挺有想法,而且也挺鲜活,不过从我跟他过往的交流中,言语间难免还是会展现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嗯,年轻人很有想法嘛。”
苏俊丞眼神又变得清澈而愚蠢,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没有啦,是我没礼貌……”
停尸房的门推开了,工作人员推着推车出来,小菲的尸体上覆着一层白布,苏俊丞与工作人员在交涉,由于我们没有提前预约,排在我们前面还有两场破狱,至少得再等两个小时,问我们能不能等得起。
我想等,想最后再为小菲做点什么,但也得征求顾还和苏俊丞的意见,他们都愿意等,于是工作人员又把尸体推回去,为我们预约破狱仪式。
我们坐在回廊的连排椅上,天气又热又闷,两台马力十足的超大电风扇正摇头晃脑地吹出热烘烘的风。
过客来来往往,有的人穿便服有的人穿丧服,他们都自顾自地悲伤,火葬场应该是世界上承载最多悲伤的场所了。
苏俊丞看起来相当怕热,才坐了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汗水都把他胸口的布料浸透了,于是他跑去小卖部买水。
苏俊丞刚走,一名工作人员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密封塑料袋,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节哀”便走了。
我看着手中的密封塑料袋,透明的袋子里斑斑血迹早已干涸发黑,装着一只被血污浸透的手表,表盘里的佩奇都面目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