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衰草迅速后退,几个纵跃间,苏时悦已来到土丘。不应存在于江南地区水乡中的黄沙迷了满天,她认出那是修士的结界。灵力冲击下,秃鹫纷纷逃离坡下,苏时悦看清那个短手短脚的小家伙。
她心头一凛,俯冲下去,伸手把她捞进怀中。眼看结界当头罩下,她闭上双目,按住女童的脑袋压进怀里,扎入汹涌的尘沙中。
白羽坐在黄马上,看得瞠目结舌:“这真是……疯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
公子有闲心庇护的人,苏姑娘还是第一个,偏偏还不珍惜。她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那可是以即使在苟延残喘时,也能以一人之力打遍白羽所在的大荒域,又难逢敌手之人。
“公子,苏姑娘离开了,我们继续前往云州吗?”白羽转头问道。
布帘后,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白羽面色微变,慌忙拉开车帘。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面颊浮起发烧似的红晕,一手掩唇,一手按住胸口。他半张着嘴,竭力想喘过气,他时不时深深吸气,停了数息,还没等缓缓呼出,又是一轮急促的咳嗽。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几乎已经将代价与利益摆在苏时悦眼皮子底下,她却置若罔闻,转身就走。
为什么?
是他给她的保障还不够多吗?
闻归鹤无法平静,极力回想自己错漏了哪点。
他想不通。
他只知道,他算漏了,苏时悦离开了。
她不要他了。
咳到最后,并拢的指缝间,透出一丝触目的殷红。
“公子!你还好吗?”白羽吓了一跳。
闻归鹤看了他一眼,平静坐直身子。
“慌什么……”他抹去嘴角的血渍,“不是早就知道,这具身体终有一日会衰败么。”
“可是,公子……”
“放心,不会让风陵谷吃亏的。等我死的时候,你们一定早就进入天都。”
得到保证,白羽松了口气:“那我们接下去……”
闻归鹤缓缓眨眼,理顺呼吸。
“光是村子的牧场,她就有些吃力。”他低不可闻地喃喃,旋即提高声音,“往北,去把结界的灵脉,以及碍事的人毁去。”
“……再去接她。”说着,他取出一张灵符,递送出去,作为给苏时悦的临时保障。
她一个人,若是应付不来,或是遭遇危险,那时在见到他,兴许会回心转意。
七窍嗡鸣,识海轻振。铺天盖地的沙尘中,纤细渺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进入黄沙结界后,苏时悦并未像预想那般含满嘴沙石,而是出现在一堵矮墙后。
腰间响起“叮”的一声,温温柔柔的。
苏时悦低头一看,侧腰位置附着张柔金色的灵符,折成小巧的饰品模样,挂在腰间,凝出面半透明的,若隐若现的结界。
还撕不掉。
苏时悦喉头一哽,忍不住蹲下身,把护身符握得更紧些。
她不用问都知道,是闻归鹤给她的。
他对她,到底是何种看法?
她算不得好助力,更不是他规划中出现的人,还擅自捣乱,他理当觉得厌烦疲惫。在保持周到温和的照顾外,闻归鹤也的确是如此做的,他分毫不漏自己的深层想法,让她离开时也不做挽留。
可有偏偏在分别时,一言不发地给了张护符,不知会维系多久。
无论原因,他们都分开了。
之后的路,她要自己走。
整理情绪,苏时悦从乾坤囊中取了袋温水,给嘴唇干裂的娃娃灌了两口。隐于藏身处,握紧武器,警惕观察墙外。
是个荒废的村落。
剩焦黑的梁柱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像垂暮老人的脊梁。墙壁上的泥灰大片剥落,露出内里粗糙的砖石。地面坑洼不平,积满了浑浊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杂物,散发着阵阵腐臭气息。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袅袅炊烟,唯有风声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呼啸而过,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房屋之间,直立影子晃动,
人类的足板与地面摩擦,发出粗粝响动。
苏时悦皱了皱鼻子,只觉瘆得慌。
她可以确定,那些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可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绝非普通村民的饮食起居。
苏时悦一手抱娃娃,一手执鞭,眼瞅毫无灵力的躯壳往她的方向来,果断出手。
偷袭!
接触瞬间,鞭尖散开,灵丝化网,蒙住它的眼、堵住它的口鼻,压住舌根不许它发声,迅速拖到近前一看。
是人。
准确的说,是个死人。
为防止再遇夺舍之人袭击,离开越州府前,苏时悦忍着恶心求莫言阙带她检查过死者尸身。眼前之物和苏时悦在越州城看见的存在别无二致,四肢绵软,身有斑块,因为结界保鲜,所以能行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