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挑挑眉,哦,是她啊。
“放心吧,他没有生命危险。”顾及对方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娘子,钟景立刻缓和语气,“实在不放心,要进去看看吗?”
“……可以吗?”
“当然,进来吧。看一眼,娘子也能放心不是。”
“不过要小心,他的脏腑在出血,情急之下可能会发作。到时候不要惊慌,派人唤我便好。”
来到门口,药香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苏时悦直咳嗽。她一路来到卧房,下意识放轻脚步。
卧房用术法维持温度,在寒冬腊月里暖意融融。
房内,床头被软枕垫起,供少年仰躺。
闻归鹤阖着双眼,面色苍白。他被人换了衣服,呼吸低弱无力,胸脯的起伏微弱,险些看不出来。惨白面容陷在枕中,好似只有巴掌大,寂寥又可怜。
他还活着,干干净净地,切切实实地活着。
苏时悦如蒙大赦,堵在心口的酸胀感忽地松弛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俯身看他。白羽为她搬了椅子,苏时悦顺势坐下,伸手,覆上少年的手背。
冷如霜雪,比寻常时更冷。
苏时悦握住他的手,慢慢捂热,松开。刚放手,好容易聚起的那点暖意瞬时消失无踪。
“他的气血早就衰败了。”钟景注意到她的动作,信口道,“四肢离心脉最远,心脉受损,它们也会最早枯竭。你捂再久都没用,等他苏醒就是了。”
苏时悦吃了一惊,仍握着闻
归鹤的手。直到钟景与白羽离开配药,也没有松开。
房间温暖,灯光昏暗。
少女衣衫凌乱,刚从雷击中离开,本身就疲惫不堪,坐久了,便有些昏沉。
很快,困意上头,她怕打扰到闻归鹤休息,连清洁术都不敢用,手撑着侧额,闭目缓着伸。
窗外,鸟鸣声零零碎碎地响着。寒风呼啸,却无法入侵温暖四壁。
少女撑着脑袋,伏在拔步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眼看要撞到床柱。
柔若无骨的修长手掌探出,托住她的脑袋。冰凉感覆上,苏时悦一个激灵,登时清醒。
温暖烛光中,少年眉目如画,手半抬,望着她,温温柔柔地笑。
苏时悦:“鹤公子?”
“苏姑娘……”
“……他们没刁难你吧。”他开口,谈论有关她的事。
“没有。”苏时悦轻声道。
闻归鹤牵了牵嘴角,微微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眉头却蓦地蹙起,额上冷汗密布,露出几分痛苦的忍耐。
吓得苏时悦当即便要喊人。
少年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别担心,死不了。”他道,头往一旁侧,“让你担心了。”
说完,他不再吭声。
苏时悦那些关心、自责的话,被他这么一堵,全然说不出口。
她有些莫名其妙,趴在床边看他。
“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嗯,但……我……”
闻归鹤欲言又止,前后一刹那,他的情绪明显变得不一样。
少年眼尾布满桃红,有羞的,有气的。他像是不在乎自己受的伤,眸光中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还包含着眸中复杂的波澜。
良久,他叹了口气:“苏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闻归鹤心里发酸。
他为了粉饰自己形象,永远装得像是无所不能,结果,还没撑上几天,就变成这副德性……
就算她不记仇了又如何,他昔日留在她心中的好印象,还剩下多少……
闻归鹤越想越气,把脸往披在身上的薄毯中埋了埋。
苏时悦看了一阵子,忽然有个冲动,想要伸手,在那张霜雪般清冷的脸上,戳上一颗红印子。
好险她理智尚存,没真的动手。
“鹤公子,你是不是,在闹脾气?”她问。
闻归鹤没看她。
苏时悦:“难道是因为,此前一直是你在算计别人,如今被人算计,恨得牙根痒痒,想要立刻下床寻仇?”
少年不抬头,长睫不住地发颤。
苏时悦:“该不会,你觉得自己放我去阵中现眼,却没有料到他人黄雀在后,为保护我中箭很丢人,连我都不想见了吧?”
少年苍白的脸上,像被戳穿假面,终于绯红一片。闻归鹤别回目光,艰难地看了她一眼,竟扯过锦被,不顾疼得战栗,硬往身上拉。
唬得苏时悦慌忙按住他。
“别别别别——别动,当心伤口崩开。”钟景不是说过吗,他现在很容易大出血。
她总算明白,闻归鹤在别扭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若你真要较真,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是不是该自刎谢罪?”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还真做了个假装握剑的手势。
他按住她的手,没让她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