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晋见多识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题。另外两人,若有机会,她真想听听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
见几人没意见,她热情洋溢地推了把筹码,猛地将身前筹码往前一推,扬声:“好,我加注。”
少女一副吆五喝六的模样,成功炒热气氛。
“跟。”
“我也跟。”
“看牌。”
“……”
即使方桌旁坐了名不动声色,静默学习的少年,牌局仍顺利推动起来。薛听霁玩得很好,山晋虽然输得多,大部分是小输。
闻归鹤的目光流连与三者之间,几轮后,在薛听霁兴致勃勃加注声中,将对应筹码推出去:“跟。”
“好,看牌。”苏时悦将骨牌摊开。
山晋早弃牌,在一旁看仗,三方看牌后,薛听霁扫了眼闻归鹤的牌面,两手一摊:“丁三、二四,这牌真是大得没边,我认输。”
女修微微一笑,往后一靠,朝苏时悦方向倾了倾身。
“讲故事,讲个什么故事呢?”
苏时悦没想到那么快便能心想事成,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贴上去。
想要针对的人就在身边,她不信薛听霁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苏时悦前期伪装很成功,哪怕此刻情绪泄露,也让薛听霁错把她的忐忑当成期待,朝她努嘴一笑,示意莫急。
薛听霁想了想,缓缓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处园林。林中,有一颗竹子。”
她瞄了一眼闻归鹤。
“他嫉妒桃花盛开,灼灼其华。于是,与春风做了交易。”飞舟过云团,朝北而去。
舱内暖意融融,骨牌敲击打磨声中,女修声音朗朗。
“春风贪婪……”
春风贪婪,被竹子许下的好处所有,揩下桃花的花粉,抹在竹子身上。
从此以后,简陋而单调的竹子,竟也能开出花来。
红白花色,碧叶,看似既有竹叶之清雅,又有桃花之妖娆,实则不过是效颦学步,优孟衣冠。摆了个四不像出去,惹人耻笑。
竹子又气又羞,于是,它把自己的叶片搅碎,花粉抖下,尽数丢落池中。
待把所有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动、植物全部毒死后,它又被人发现。
“可是,依然没有人承认他是桃花,不仅如此,就连原本的身份,他也再无法使用。”
“因为他似竹非竹,似桃非桃,所以被称作假竹桃,后世人图个好听,粉饰太平,称其为夹竹桃。”
薛听霁说完,微微一笑:“故事如何?”
苏时悦与山晋靠在一起,摆出夸张得瑟瑟发抖之态。
山晋:“薛阿姐,您在讲鬼故事吧?好可怕,我从此不敢看夹竹桃。”
薛听霁被逗笑:“只是个故事而已,又不是真的。古之名门高士,也不过是以物喻人,规劝世人罢了。”
“闻公子觉得呢?”
“是个好故事。”闻归鹤笑道,“确实消磨了时间。”
不知不觉,云州主城已至。
护城河水绕城郭,四方主城内,亭台楼阁星罗棋布,街道棋盘般纵横交错。城墙上坚甲利兵,皆凡夫俗子。街道上行人如蚁,熙熙攘攘。
入主城需得检验身份文牒,闻归鹤于城门口收起云舟,若无其事地放入乾坤囊,半点看不出因释放法器中毒,靠自伤才将毒血逼出的迹象。
他这样,当真无事?
苏时悦忍了忍,终于成功克制住自己,没厚着脸皮自作多情地关心他。
云州城外,刚巧中有一片夹竹桃。
十一月末,气温低迷,夹竹桃生长明显变慢,进入休眠状态。枝条灰绿,质地坚韧,或直立,或斜伸,支撑着整个植株。
还是个十岁出头半大娃娃的山晋大呼小叫:“苏姐姐,夹竹桃哎。”
他显然因薛听霁的故事产生触动,心有戚戚焉:“这家伙有毒,还阴险狡诈,不可不防。”
苏时悦“噗”地笑出声:“怎么还入戏了?”
“它只是一株普通的植物而已,哪懂这么多,不可以红口白牙诬陷人家。”她转头,一本正经地纠正,“只要随便找本杂文医术,就可以知道,夹竹桃可强心、定喘、镇痛、祛淤,从没有人抛弃过它。”
少女的说话声,清晰传入闻归鹤耳中。少
年面庞,在晚霞中透着莹润微光,恍若块上好美玉,乌黑的眸子似月下黑晶石,通体幽暗,却又熠熠生辉。
他云袖飘扬,在三步外默默地看着她。他的视线落在冬季结果的植株上,又看向苏时悦,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低下头,只轻声道:“该入城了。”
动作行云流水,并无停顿。
苏时悦瘪瘪嘴。
他该不会嫌自己多事又多话,公然提点她,给她穿小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