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生得纤细高挑,白净水灵,漂亮得能叫人看一眼便喜欢上。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耷拉脑袋,垂头丧气,木然地仿佛就此感知不到悲喜。
和好朋友吵架了?
还是……
那可不妙,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想不开了。
童嫂着急:“我做了鲜花饼,还打算煮红豆莲子羹,小悦要喝吗?”
苏时悦沉默片刻,舔了舔嘴唇:“要。”
童嫂:“……”
好,没事了。
能吃就行,凭她的经验,只要还愿意吃吃喝喝,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童嫂伸出粗糙大手,在她脸上搓了搓:“好了好了,进来吧,等陆司正结束公务,整顿停当,带你上街买糖画。”
“她不是小孩子了,童嫂。”
“去去去,就是因为你不识时务,你和小言十几年还僵持不休。”童嫂快言快语,当场泄露天机。
“修士不是人啊,眼看二十好几,连手都没牵上。你听我的,待会儿带小悦去买糖,就当历练修行。”
天降秘闻,苏时悦顿时不难过了。
她一声不吭,默默把耳朵竖起,两颗眼珠子重新变亮,滴溜溜地转。
陆辞岁果断关上院门,打伞,折身离开。徒留老妈妈热情地拢着少女,把她请进小厨房享用美食。
雨依然在下。
青鱼胡同旁,酒楼的火势减小些许。人潮湍急如旧,救火的、抢救财务的、组织人手排查周围的,络绎不绝。
或精致或粗糙的鞋子步履匆忙,踏着泥水。
缝隙交错间,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覆上地面,沾了满手的脏污黏湿。
几点深色飞起,落在白皙得几近透明的手背,在凸起的蓝色青筋上溅起水花。
手的主人身形单薄,略显佝偻,半跪在泥水中,专注地利用灵符搜寻。
他怕符术漏掉细节,集齐不满数量,于是每探查到一处可疑位置,都要亲自翻找。
月牙白的袍袖在地面摩擦,浸透脏水,污渍斑斑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沉,变重,失去往日的轻盈,皱皱巴巴地垂落,而他浑然不觉。
任雨水顺发梢闻归鹤滑落,迷住眉眼,神情专注而固执。他的眼神有些懵懂,好似牙牙学语,尚未开窍的三岁稚童。
修长手指被冻得发颤,从各个不同的位置,捻起一颗颗明亮圆润的黑色配珠,藏入冰冷掌心。
五、六…十二…十八。
六根、六尘、六色。
是吉祥如意,精心挑选的数量。
“公子,我们要做什么?”
白衣童子一手执伞,一手抱着苏时悦留下的物品,看向闻归鹤的眼神与陆辞岁同样茫然。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公子与那位姑娘间究竟有何渊源:“苏姑娘呢?”
“她不会再回来了。”闻归鹤低声道。
白羽:“怎么可能?”
闻归鹤并未正面回答:“你说,她为何会被牵扯进去?”
“为何要选她作为动手的对象?”少年拧起长眉,满脸不解。
“人刚到齐,便急不可耐想要捅穿我的身份,此乃常势。可是,这与她何干……我分明已经与他说过,不许对她动手,何故还要推她入局。”
白羽憋了半天:“怕是,他觉得那是公子在意之人,故而选择先下手为强。”
闻归鹤看向他:“他觉得,她能左右我的心意?”
“可笑。”少年嗤笑一声,“简直荒唐。”
“不过是一时有趣,带在路上的侣伴罢了,她能有什么价值?”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白羽潜意识觉得公子状态有些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进一步请求指示,“我观苏姑娘与陆司正同去,莫不是去了太安司?可要去追?”
“一切照旧。”闻归鹤答。
他又将珠子数了一遍,确认一颗不差,起身。
白羽不可思议:“啊?”
他惊恐地望着闻归鹤,不解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为何公子对苏姑娘的态度前后截然相反。
“惊讶什么?”少年回身,神情平静,袖口带起股躁动的风,“我的计划中,原本就没有苏家时悦其人。如今她离开,就当她从未来过。”
“那,公子捡那些珠串是为了……”白羽试探。
闻归鹤一晃神,低头看向掌心。他看清那一颗颗染了泥水的珠子,恍若大梦初醒,身形一晃。阖上眼,再慢慢睁开,取出手帕,尽数包裹。
他为什么要捡?
这场长达数月的拉锯战,是他输了,不是吗?
“最后的情分罢了,因我而失,自我而还。”
“她走了也好,走了才好。”他冷笑,“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我又不是离了她不行。”
闻归鹤往前走了数步,像是恢复冷静,站定,回首,声音沙哑而颤抖:“向王使传信,邀他择日来寒舍叙旧,谈论神器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