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蛰靠着书桌,闲散道:“就是这张。”
很难形容此刻面对这张画的心情,对于许老师那句“眉眼有几分相似”,她实在不想苟同。
陈蔓枝酝酿半天,尽量以一种不会伤害到男朋友的语气问道:“那个……你学了多久呢?”
“都说了我和艺术不沾边。”
周启蛰还是有点受挫,态度再怎么不端正,也学了三年呢。
被大学心理老师质疑也就算了,被陈蔓枝这么一问,他就不太甘心,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夺过那幅画,颇有欣赏自己画作的得意感,语气还有几分不屑:“你不会吧?还认不出来,这不你自己小时候。”
???
陈蔓枝震在原地,眼睛张得老大,双手都握成拳,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举起那幅画,细细欣赏,态度像是站在卢浮宫鉴赏蒙娜丽莎,怎么多看两眼,就跟被周启蛰的话打了思想钢印一样,还真是那么回事。
裙子上的樱桃图案,刘海上的小雏菊发夹。
关于细节,周启蛰还是画得挺到位。
妈妈喜欢打扮她,去北京,给她和哥哥买了新衣服。
这件裙子,她很容易就记起来,对于十一岁的周启蛰……
陈蔓枝努力回忆,倏地抬起头,对上周启蛰忽然俯身凑近的,沉沉的目光,心脏猛地撞击了下胸腔:
“是你。”
她想起来了。2008年,8月28日。
北京奥运会闭幕式结束后的第四天。
某个小球场正在举行一场少年足球比赛。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球场边有家长,也有当时来北京的游客。
陈蔓枝玩累了,逛不动,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球场:“我想看!”
哥哥说,又不是奥运会的比赛,有什么好看,浪费时间。
“我就要看。”
妈妈训了哥哥一通:“听妹妹的。”
下半场,白队上了一个戴着遮住上半张脸面具的男生,球衣号码11号,踢的左边锋位置,跑动范围离她很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英文拼写Zhou,陈蔓枝知道,那应该是姓。
球出了界,落在她脚边。
11号掷界外球,跑过来,没看她一眼,冷冷撂下一句:“别站太近。”
陈蔓枝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目光落在11号身上,他好像受了伤,面具是比赛途中用来保护眼睛再次受到伤害。
他跑起来很快,传球干净利落,总能判断出最佳路线。他个子很高,重心却很稳。
不知道是不是盯在对方身上太久,11号忽然又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陈蔓枝捏着裙子,脸颊有点热。
很刻意地把目光移到别的球员身上,视线又被11号挡住。
“喂,都说了让你站远点。”
陈蔓枝没理他,站在那里不动。
又不是只有她站在边上,为什么总说她。
比分2:1的时候,球场的状况焦灼起来,11号带着伤五分钟内梅开二度,成了对方球员重点照顾对象。
陈蔓枝担心地不敢眨眼。
果然,他风头太盛,围追堵截,拉扯,碰撞,对方球员一次次对他进行犯规。陈蔓枝看着他摔倒,心都揪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裁判还不判罚,至少也该出示黄牌警告。
她紧张起来,握着拳,肉嘟嘟的小脸,嘟哝着:“要赢,一定要赢。”
“加油,加油。”
球又出界了,还是11号掷界外球。
陈蔓枝没看他,低头看着脚上的鞋,黑色的小皮鞋,蕾丝边的小白袜都沾了不少青草,她踢了踢,踢不掉,头顶忽然落下一声轻笑,肆意而又散漫,像风拂过,没什么踪迹,不知道说给谁听:
“我会赢。”
11号又进了一球,帽子戏法,场边有人开始欢呼。
其他男孩也想出风头。
他的处境就更糟糕。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
对方球员,不踢球,开始踢11号。
裁判不判罚,当事人还无所谓,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从容地拍了拍球衣,开始跑动,甚至积极参与到防守中。
输了,不服?
那就一个球都别想进。
一个漂亮的铲球,利落而起,场边又是一阵欢呼。
但对方球员有人倒地,抱头滚了好几圈,说是11号踢到了他。
裁判出示红牌。11号被罚下场。
场边有嘘声,裁判吹哨,比赛继续。
因为面具,陈蔓枝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看到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情应该算不上好。
陈蔓枝看得很清楚,他铲到了球,动作干脆漂亮,没有碰到对方球员。
她不信裁判没有看到。
红牌太过分了。
明明被犯规的,一直是他。
11号似乎不打算在这待下去,走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