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尔吓得往后一退,脚绊到箱子摔在地上,箱子翻倒,一堆小巧圆润的手臂和脚滚了出来,碰到她的腿传来阵阵冰凉。
鸡皮疙瘩起一身的宜尔定睛一看,好像是木偶。
“你在这作甚?”徐亮端着一碗馒头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俯看她。
宜尔坐起来,捡了个木偶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徐亮将碗搁在一旁,蹲下身捡起洒落的手脚放回箱子中,“雕着玩的。”
宜尔想起他房中那个大木架,“原来那个架子是用来放他们的。”
徐亮坐到椅子上,“你还不去睡?”
宜尔惊觉这是个谈话的好机会,她走上前,“徐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徐亮叹了一声,“为何一定要问个究竟?”
“因为你看起来有话要对我说却闷在心里,我想或许你也会感到孤独。”
徐亮久久地沉默了,手指摩挲着偶头,“当真要听?”
“当真。”
“……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很烦。”
他皱起眉,“干嘛非得三餐一起吃?你吃饭慢,我还得等你,浪费时间。还有你炒的菜——”他顿住,“齐婶说不能讲,要忍着。也是齐婶说会吓到你,叫我将他们都收起来。大家都说你是坏女人,我得费心思琢磨真假,吵架后还要尴尬相处,你一找我谈话我就紧张……跟你成婚后净是麻烦事,我自己过明明更自在,想到这些我就后悔成婚,看见你也心烦。但这是我自己选的,不能怪你。”
徐亮头一回说
了这么多话,讲完嗓子发涩。
“那以后就都你做饭,我打扫如何?”
徐亮梗着脖子准备迎接一场大吵,没想到她却如此平静,还顺着他的话继续。
他扭过头去看,宜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宜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我本是担心就你一人做饭太过辛劳,所以想和你分担,没想到实在做得太烂……既然你擅长也不觉劳累,那往后便都麻烦你了。”
徐亮不知说什么。
宜尔:“至于三餐,你吃完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等我,我只是想和你在吃饭时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一下子也难以解决,我们彼此慢慢适应如何?”
徐亮迟缓地点了下头。
“那你收起来的木偶我替你摆回去吧。”宜尔搬过另一个箱子,里面挤挨着许多木雕人,肌肤光滑细腻,有眯眼笑的老汉,有半阖双目的妇人,还有皱着眉头的青年……个个栩栩如生,只是都光溜溜的,看起来很冷。
“我用旧衣服给他们做些衣裳可以吗?”
“……随你。”徐亮转回去,背对她。
莺语送了很多新衣裳给宜尔当作贺礼,于是宜尔便将那些不怎么穿的衣裳拿出来裁剪,给小人们做小衣裳。
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看着暖和些,做着做着宜尔就从中找到乐趣。
她在少女的衣裳上绣花,还试着用棉线做了点假头发。宜尔想象着不同的角色,这个是大门不出的名门闺秀,那个是行走江湖的仗义女侠……她从大清早缝制到深夜,一连数日沉迷其中。
冬雪完全融尽时,天气转暖,春日真的来了。
徐亮收拾行囊要回镇上的铺子,临行前他在家门侧边耕地。
宜尔一边扫地一边看他撒种子,“种的什么?”
“下个月你就知道了。”
掩好土后,徐亮走了,每三日回来一趟。宜尔则留在村子,慢慢耕种剩下的地。
生活过得很平淡,在田间锄地时,宜尔常有种仿佛从出生就在如此生活的恍惚感。冠玉馆的日子逐渐被种田的日子淹没……宜尔准备清明回去一趟。
清明前一日,宜尔收到王馆主寄来的信,柴爷去世了。
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帮厨的见他没按时来,去寻时发现他安详地睡着了——永久的长眠。
生老病死,时至则行。
初春的山里有些冷,陶盆中的纸钱静默燃烧,有时被风吹到外头,宜尔就用树枝再挑回去。
哭得眼睛红肿的莺语看向身披麻衣的宜尔。柴爷没有子女,一切都由宜尔操办。
“宜尔,你还好吗?”
期待已久的重逢竟是如此,莺语一看到宜尔就忍不住难过,可她却一直是副平静的神情。
宜尔:“嗯。柴爷年事已高,本就是迟早的事。”
“你别老憋着,哭哭也没事的。”
宜尔摇了摇头,“刚听到消息时已经哭过了。再哭柴爷该担心我了。对了,荞安最近如何?我去他房里找他总见不到人。”
莺语揉揉眼睛,“你走以后他可拼了,不知拜了个什么师傅,大清早就出门去学习,天黑才回来,晚间又喝酒陪客人,我都怕他哪日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