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讯问,崔令仪就坐在堂下听。如今罗秀姑听见葛二牛的名字就已经情不自禁浑身战栗,无法说话了,谢珩很难再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他看向崔令仪,崔令仪却道:“先让她下去梳洗一下吧。”
谢珩问:“为何?”
崔令仪道:“牢里有虱子,我看她把全身上下抓的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让她休整一下,说不定能说出来更多东西。”她又看向罗秀姑,道:“梳洗干净再来回话吧。你别怕,谢大人是好官,他不会打你。我们就是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好好说了,说不定,还能让你回家。”
罗秀姑深深看她,磕头拜谢:“多谢崔小姐。”
罗秀姑走后,崔令仪嘱咐道:“让两个脾性温和点的女官去照顾她,免得她寻死。”
刑官曹勇问道:“崔小姐怎么知道她会寻死?”
“是我我就寻死。”崔令仪不想解释,又道,“带杨大鼎吧,让我看看他的状态。”
在这里,寻死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因为生不如死。
杨大鼎二十九岁,光看外貌,他与罗秀姑十分登对,又是举人,比葛二牛好上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若说他与罗秀姑出轨,乃至于合谋毒死绊脚石葛二牛,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杨大鼎状态比罗秀姑还是要略好一些。
因为罗秀姑是一个自幼受苦的人,而杨大鼎是被一家人爱若珍宝呵护长大的。女性的忍痛能力实际强过男性,又简直狱卒对女性的摧残,所以实际上她遭受的苦难也多过杨大鼎。
谢珩问他:“杨大鼎,本官问你,邻人举报你与罗秀姑有染,是否属实?”
杨大鼎道:“不是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么,属实。”
崔令仪道:“杨大鼎,既然属实,那我问你,你第一次与秀姑相见是在何年何月何日,你是如何与她有染,是秀姑邀约于你,还是你邀约于她?为何要杀死葛二牛,毒死葛二牛的毒药用的是什么,毒药是你买的还是秀姑买的,是下在他饭菜之中还是水里,是你下的还是秀姑下的,若不能一一招来,且与供词相合,你可知道故意隐瞒事实、编造谎言、干扰司法审判,这是什么罪过?”
“小人有罪!”杨大鼎跪下连连磕头,半晌额头都磕破了,这才说,“小人确实说不出这许多细节,因为小人与秀姑,确实是清白的啊。”
“小人第一次见到秀姑已是在葛二牛的婚宴之上,作为同村前去吃席而已。而后跟她并无往来,只是见她生活困顿,偶有时候会对她加以照拂,那也不过是秀姑出街卖豆腐时多买一点,并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小人与秀姑确无私情,跟葛二牛之死,更是没有关系啊!”
“虽说小人没有做过,拿不出做过的凭据,可要说小人做过,在小人家中也确实搜不出做过的凭据啊。”
崔令仪忽地问:“杨大鼎,你与你舅父王二麻子关系如何?”
杨大鼎道:“大人为何这么问,舅父么,我自小与他便不是非常熟悉。”
崔令仪问:“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王二麻子与葛二牛曾发生口角一事?”
杨大鼎的回答果然与其他人一致:“舅父脾气不好,与人发生口角是寻常事,小人虽不了解,但也猜得到二分。无非是偷了他家的米面……”
他忽地话音一转:“大人的意思是,舅父害死了葛二牛?”
不等崔令仪回答,他又道:“应当不会,舅父极少跟人动手,一般挨骂也就是忍着听着,更不至于下毒将对方害死。何况我知道葛二牛所中之毒是砒霜,舅父应当是买不起的。”
崔令仪闻言还有些意外:“王二麻子竟然连砒霜都买不起?”
“回大人,”杨大鼎道,“有是有,但他舍不得。”
“砒霜虽售价不高,但确实难以轻易买到。舅父其实一直在攒钱,但他省吃俭用,只是为了给自己买一副薄棺。”
“棺材?”崔令仪颇为意外。
“是。”杨大鼎道,“那是前两年了,舅父突然来到我家向我母亲借钱,理由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想给自己买副棺材,留作百年以后敛骨。”
崔令仪问:“可王二麻子还正值壮年。”
“正是,”杨大鼎道:“所以我母亲不曾借给他。”
“只是听说他自那以后更加吝啬,小偷小摸不断,后来果然去棺材铺定下一口薄棺,只是他名声不好,棺材铺要求他付六成的定金,他依言照付,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哪家店定的棺材?”崔令仪问。
“陈记香烛。”
崔令仪侧过脸,朝谢珩微微点了点头。
谢珩朝后无声地挥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