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批阅间,一位看门的小吏过来禀报。
“大人,官署外有一名女子求见,说是……您的表侄女。”
章凌之持奏折的手一顿,眉毛都没抬,只呵道:“让她回去!别来这儿瞎胡闹。”
“是。”
那小吏走后,他左右看不进字,“啪”地将折子一合,案桌上一丢,头疼地靠近官帽椅中。
这丫头,没想到竟敢直接往官署里跑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30章 我想你了“你都不想雪儿的吗?”……
心思转了转,许是片刻心软,他又将那小吏召回来。
“还是叫她进来吧。”
小吏眼珠子咕噜咕噜,不明白阁老为何如此反复,只好应个是。
官署外。
“孃孃,你就回去吧,等会儿见完小叔叔,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便是。”冬宁扒拉着芳嬷嬷缠绕的手,拼命推拒。
这官署是她非要坚持来的,一想到芳嬷嬷要一个人在外头侯她这么久,心里便过意不去。
“不成!”芳嬷嬷将她挽得更紧了,“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我岂能放心?”
冬宁酒窝浅笑,拿起自己腰上挂着的小木牌,“呐,这上头不都写着呢嘛?”她手指一个一个字比过去,“檀华路,章府,寻万如芳或章越。”
万如芳,便是芳嬷嬷的大名。
她这个小腰牌,出门时必会挂在身上,以防她意外昏倒时,身边没有熟人。
当然了,芳嬷嬷对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压根是一刻也不敢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八岁那次她起夜摔倒在寒冬里,已经够吓人了,前些日子又是从秋千上翻下去,芳嬷嬷每每忆起来,都还是止不住心惊肉跳。
冬宁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也算是福大命大。
尽管对她看管得紧,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芳嬷嬷还是要求她出门必挂上这腰牌。
锐鹰般的眼神扫一眼那腰牌,她摇摇头,“你进去吧,我就在外头等着。”
冬宁泄了气,不知为何,总是不高兴她这黏黏糊糊地照管。
“姑娘,姑娘!”
刚刚将她拦住的那小吏冲出来,“章阁老吩咐,请您进去呐。”
她再次撩开面纱,冲他甜甜一笑,“多谢小哥了。”
美人这一笑,险些又叫他没了魂,直晕晕乎乎。
刚刚冬宁过来,称说要见章阁老,却被他趾高气昂地拦住。情急下她撩开面纱,露出那娇艳哀戚的面容恳求,一下把这小吏看直了眼,这才点头答应去替她通传。
果然,人长了一张好脸儿,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随着年纪的增长,冬宁渐渐感知出自己长得漂亮,确乎是很漂亮。美人总是更容易得到厚待,她并不自骄于这一点,但恰当的时候,也很懂得利用。
只是这一点美貌,似乎在章凌之面前完全失了灵。
他看她,总还把她当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心里一边想着,忍不住失落,随着小吏的步伐,往公房内走去,攥紧了手中的食盒,心中直打鼓。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呢?一个月又四天了,他倒也真能狠得下心,一次也不回府来看自己。
离公房越来越近,还没踏入门内,远远地便听到他的训话声:
“仓库里要更换的兵器铠甲你真的清点明白了嘛?!损耗率有多少?朽坏程度又如何?通通给我拟清楚了再递过来!就给我这么一个含混不清的状子,你想糊弄谁?叫我怎么跟内阁申请拨银子?!”
天呐。
冬宁咬了咬唇。
原来他平时教导自己还算柔和的了,真跟下属说起话来,竟然这么可怕。
章凌之有点动怒,公房内一时安静得可怕,似有千钧之鼎压在头顶上空,只有书吏拈着手整理奏折的莎莎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小吏已经把冬宁带到门槛边,这只脚不知该迈还是不该迈,被这肃杀的氛围震慑到了,就这么领着冬宁站在门外。
章凌之察觉到了动静,眼神越过面前听训的裴一鸣,落在小吏身后那道戴着幂篱的窈窕身姿上。
“进来吧。”
小吏立马触发了动作,带着冬宁迈进门来。
章凌之手指一指旁边,示意她先一旁站会儿,长指在桌上重重点两下,摄人的语气一字一句压过去,“裴一鸣,你搞搞清楚,内阁不是我章越批红就能说了算的!其他几个阁老都瞪着眼睛挑刺呢,不把这个状子拟到万无一失,不要再给我呈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声量听起来甚至并不像在骂人,话说得急了,顾不上字正腔圆,尾音还会拖出些许江南强调,带着点糯。可无端端就是叫人觉出畏惧。
裴一鸣嘴角抽了抽,面上明显地不服气,可碍于他是自己顶头上司,骂人的话只得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