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轻轻拍抚两下小女孩儿的头,竟是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冬宁嘴一扁,所有的委屈都在他大掌的安抚下刹那倾泻而出,“小叔叔……我……我想爹爹……我想阿娘……呜呜呜……”泪水从红肿的双眼再次飙出,她仰着头,哭声撕心裂肺。
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他只觉呼吸都凝滞了。
捏了捏拳头,他转过身,朝着快要消失在前院的章嘉义:“回来!”
“啊?”章嘉义脚步一顿,求救的眼神转向他娘,王月珠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过去。
章嘉义又踱步回来,“怎么了,叔?”
“你的鼻烟壶,拿出来。”章凌之摊开大掌,伸过去。
章嘉义警铃大作。
“干什么?”这个彩釉鼻烟壶,可是他的最爱,宝贝中的宝贝。
“拿来。”
章凌之的威严不容拒绝,他只好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递过去。
那玩意儿被接过,又递到冬宁手上,“摔了它。”
哈?!
冬宁和章嘉义齐齐瞪大眼。
“叔!你疯了吗?!”
章凌之回头,淡淡睨他一眼,章嘉义立刻又鹌鹑似的缩回去,只剩嘴巴不停蛄蛹着,却是一个字也不敢骂出口。
冬宁拿着那只鼻烟壶,求助的大眼看向芳嬷嬷。
她知道章嘉义宝贝它,经常地就看到他把这鼻烟壶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嗅啊嗅,然后一个喷嚏打出来,再耸耸鼻子,别提多享受了。
芳嬷嬷点点头,目光坚定。
她深吸口气,双手捧着那只鼻烟壶,高高举起,“砰”地往地上一摔。
鼻烟壶裂成了五瓣,如同章嘉义破碎的心,四分五裂。
小冬宁看着地上晃晃悠悠的碎瓷片,耳边是章嘉义心碎欲绝的哭嚎,她抬头,正对上章凌之鼓励的眼神,终于咧开嘴,破涕为笑了。
*
叠彩园。
冬宁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垂眼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他手撑两侧将她圈在怀里,英俊的脸仰起,面露关切,“伤着哪里了没有?”
“唔……”她摇摇头。
“之前他也欺负过你吗?”
看章嘉义这散德行的模样,怕不是一时兴起才来捉弄小姑娘。
冬宁抿抿嘴,不安地瞟了眼芳嬷嬷,章凌之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雪儿,你记住,日后他若是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叔叔;或者当场痛击回去,让他下次再也不敢了,明白了没?”
“啊?可是……他是你亲侄子呀……”小姑娘瘪着嘴嘟囔。
这话,一听就是大人教她的,小姑娘哪懂得顾虑这么多?
他摸摸她的头,凤眼微弯,“可是,你也是我的雪儿呀。”
冬宁呆滞了,看着他含笑的眼眸,迟滞地眨了下眼,酒窝缓缓绽出,“嗯……”
看她心情缓解,章凌之站起身,拍拍她的头,“乖孩子,好好休息。”
见他转身要走,冬宁拉住他的手,“小叔叔……”柔软的小手捏住他坚硬的指节,指腹冰冰凉凉的,让人不由心一颤。
“你过来一下。”小姑娘扯扯他的手,神秘兮兮地。
章凌之失笑,只好又凑过去,“怎么了?”
“再过来一下。”她钩钩小手,章凌之只好俯下身子。冬宁昂起头,嘴巴凑到他耳边,“小叔叔,我喜欢你。”
瞳孔轻颤,章凌之诧异地看她一眼,小姑娘水晶般的大眼目光澄澈,心无杂念地望着他。
他明白这句“喜欢”的含义,小朋友这是对他十分信任了。
唇角微弯,他温柔地应一声。
莫名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像是每一处角落都被填塞得鼓鼓的。
*
静谧的秋夜,书房和抱厦里都亮着灯。
冬宁小腰挺直,端坐在书桌上,认认真真收束完最后一笔,对今日的书法很是满意。
她喜欢听小叔叔表扬她,喜欢他靠过来教自己习字时的温柔低语,还有袖口边无尽的沉香。
她的字,越写越像他的。只是章凌之的字苍劲有力,而她的还颇为绵软,但是那字形的架构和笔锋的走势间,已是十分相似。
只是因为想要听章凌之的夸奖,冬宁渐渐喜欢上了习字。
她捧起未干的习字,跳下椅子,蹬蹬地跑去大书房,想要去他跟前献宝。
“小叔……叔?”绕过酸枝插屏,她看到趴在书桌上的男人,头枕在手臂上,指间还夹着湖笔。
咦?小叔叔怎么睡着了?
冬宁踮起脚尖,大步挪过去,歪着头,悄咪咪往他脸跟前一探。
他沉沉合着眼,长睫盖在眼皮下,一动不动,掩去了那双清冷的眸子,竟是叫人看出几分乖觉。
“小叔叔。”冬宁手圈住嘴,凑到他耳边叫一声,还是没反应。他约莫真的是很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