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宁恍然失神,双眼逐渐麻木。
胡照心托住她的手臂,却还是不愿相信,只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的那戏子是谁?师傅可知?”
他摇摇头,“嗨,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那人也是倒霉,摊上这事儿……你说日后还有哪个戏班子敢收他?哎……”叹着气,他还不忘叮嘱两句:“姑娘们没事就别在里头晃悠了,当心砸着你们。”
周遭的话,冬宁再听不进去。
“冬宁……咱赶紧走吧……”胡照心拉拉她的衣袖,未能得来任何反应。
空洞着一双眼,她慢慢挪到主舞台边,台上叮叮当当,敲出巨大的响声,有几个人蹲在台子上,拆卸木板子。
这不算高的舞台,也没有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
她第一次见他,便是在这台上头,彼时他卑躬屈膝、卖笑讨好,观众阵阵呼声喊得响亮,一个又一个铜板朝他砸去,还要作揖道谢。
但她总也忘
不了,那晚,云遮月暗,台下只她一人,他久违地换上一身武生行头,俊伟不俗,手上一杆长枪耍得猎猎生风。
那凝结着他所有的汗水与希冀,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他还曾说过,只是遗憾,他最魁伟风光时,她未曾见。
泪水不知不觉,又淌了满脸。
“冬宁,你……没事吧?”胡照心被吓到了,刚想劝慰,却见她猛然转身,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
“冬宁!”
第52章 雄兽之争是男人与男人的对峙。
颜冬宁一路跑,胡照心又跟在后头一路追,口中不住呼喊。
“冬宁!你慢点!”
她这个身子,本就刚从昏迷中醒来,一下又四处猛跑,就怕她突然晕倒在街头,那自己可真是罪过大了。
冬宁毕竟体弱,哪里是小霸王胡照心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她追上,揽住肩膀截停她。
“冬宁你……做什么去……慢点呀……”
一时停下,冬宁这才发觉心口跳得厉害,腿软得就要站不住,还好叫胡照心扶住。
她额头渗出细汗,唇色尽褪,眼神麻木茫然,一副风雨飘摇之姿。
连胡照心个没心没肺的都被惹出心疼,双手拥住她的肩,“冬宁,你怎么了?别吓我!”
“那百戏阁是不是章阁老他……”
“哇”地一声,冬宁趴在她肩头,彻底哭出声来。
她嘤嘤啜泣着,泪水瞬间便打湿了胡照心的肩头。
“没事了,没事了……”抚着她的背,她轻声安慰。
“都怪我……照心……都是我连累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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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太蠢太天真。
他这辈子本来就过得够苦了,却因为遇着她,又是苦上加苦,倍受轻贱。
刚刚她一阵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去兵部衙门找他理论去。
可及至被胡照心喊住,她方才梦醒,十八岁的人了,不能再像个冲动淘气的小孩子那般,况她跟他,又有什讨价还价的砝码呢?
那些年幼的天真,而今反过来,压在她身上,是沉甸甸的负担。
*
晚膳端上了桌,章凌之才刚执起碗,便听园子响起了说话声。
“雪儿姑娘今儿怎么过来了?主子正巧刚用上饭,要不要一起用点?”
直觉到她是为什么而来,章凌之不动声色地将碗筷放下。
小姑娘自醒后,日日躲在园子里,就是不愿见他。
这事儿急不来,她这个倔性子他最是知道,一身反骨,你越是跟她对着干她就越不顺着你的心意来。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还有谁比自己更了解她的吗?
候不了多久,冬宁果真气呼呼跨进门来,见他端坐在桌边,上来就直接开炮:“章凌之,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去迁怒一个无辜的人?”
“他无辜?”章凌之凤眸一眯,寒意乍现。
跟进来的茯苓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形,暗自咋舌,猫悄儿地缩着脖子,默默退了出去。
章凌之冷笑,饶是心里对此再有准备,可骤然一听她对那戏子如此维护之语,心还是不由抽搐了一下。
“他何谈无辜?引诱你夜晚私会,甚至还……脖子上带着不清不楚的痕迹归家,你现在跟我说他无辜?!”情绪有点止不住,他一时激动了起来。
“那又如何?他又什么都没有对我做,我们俩清清白白,你凭什么端了百戏阁,害得他以后在这儿燕京城都混不下去了!”
章凌之突地站起身,眸中狠意愈烈,“若非我及时发现,你敢说,你俩当真能一直清清白白下去?”
“我……”嘴唇蠕了蠕,她竟回答不上他的话。
“颜冬宁!你说话!”
手往桌上一锤,筷子沿碗边滚落。
本以为自己尽在掌控,可见她如此吞吐模样,不知哪根神经就被触到了,忍不住又暴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