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娘已经打完气球,跑到隔壁摊位聊天,沈棣棠手边还有一小半气球没画。她起身活动活动酸涩的腰背,却忽然发现愉琛不见了。
他难道是先回去了?
沈棣棠四处张望也没看到人,干脆不管他,坐回位子上继续画。
商城里供暖很差,她越坐越冷,手冻僵了,有些不听使唤,脚也冻得发木。唯一的暖炉在老板娘脚边,她不好意思跟过去蹭,只好站起来画。
穿堂风时不时吹过,轻而易举地穿透她身上的粗线毛衣,吹的她打个寒颤。
她恨不得穿越回三个月以前,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沈勇公司出事后,几处别墅都被法院查封,没剩下多少资产。沈棣棠外公留下的那套房子写着她的名字,这才得以幸免。她为了不转学,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买了。
卖包、首饰还有藏画什么的就算了,她脑子一抽还把家里那几件鹅打包出售,卖完才发现自己连件厚大衣都没有。她没有经济来源,舍不得花钱,只能硬着头皮穿春款毛衣出门。
好不容易凑出来几万块生活费,可她一眼没看住,被沈勇那王八蛋一夜之间赌没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转学退学费,现在银行卡被她缝进书包里,卡在人在,卡不在她铁定活不下去。
当时要是不卖那几件鹅,她现在也不用活活冻成狗。
她一边画,一边骂三个月前那个没长脑子的沈棣棠。
忽然,她肩膀上一热,一回头,才发现老板娘往她身上披了件羽绒服。
老板娘本来在隔壁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愉琛也回来了,安静的站在一旁,他刚才大概是去洗手间了吧。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羽绒服,质量并不好,能看到漏出来的白色羽毛,但配色很清新,是那种偏灰调的蓝紫色,还挺好看。
“穿上。冷吧?看你鼻子红的。”老板娘笑着说。
沈棣棠低着头,慢慢地把袖子穿好,鼻子酸得很突然,所以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埋头继续画。
羽绒服很厚,暖和起来之后,她手灵活不少。
很快,她就画完所有气球。
沈棣棠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递给老板娘。
“这不是我衣服。”老板娘爽朗地笑,“那男生刚才问我哪能买羽绒服,我带他上楼买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沈棣棠没抬头看愉琛,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回去。愉琛也没说什么,拿上气球,带着她一前一后走出商场。
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沈棣棠闷闷地说:“多少钱?车费、羽绒服和气球,我一起给你。”
“不用。”他说,“算借你,以后还我。”
沈棣棠有些懵:“还什么?”
他的回答挺莫名其妙:“都可以。”
沈棣棠全当他是不想收钱敷衍她,把手缩进温暖的袖子里,坚持说:“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
“用。”
“......不用。”
“用!”
愉琛笑笑,招手拦车,“非得现在还?”
“非得。”
“那你帮我个忙吧?”他说,“抵债。”
上车之后,沈棣棠没有再提还钱的事。
她早上连珠炮似的把人怼了一通,不论他之前是否认识她,都能从她的话里听出她缺钱。甚至,他还听出了些别的。
比如她还没有习惯当接受帮助的一方,比如她在张牙舞爪地掩盖自己的底气不足。
因为他听得出来,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羽绒服给她。
“......谢谢。”她蚊子似的开口。
愉琛大约没听到,他右手边的窗户开着,风声呼啸。他攥着一把气球,把手掌伸出窗外,从她的角度看,就像是坐上一辆绑满气球的车,开着开着就能载着她飞起来。
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愉琛带着她走到行政楼,给她指路后,他就去另一栋楼的仓库里放气球。
这趟短暂的出逃就这么告一段落,什么都没留下。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沈棣棠站在行政办公室门口,没立马进去,而是对着女厕所门口缺角的镜子照了照。她早上在校门口哭来着,风把眼泪吹干之后,她整张脸都红起来,干得发痛。
好死不死,那些用了一半的化妆品也全都被她卖了,家里最接近护肤品的东西是冰箱里的半罐猪油。
真有你的,沈棣棠。
她叹口气,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却摸到凉凉的东西。
她掏出来,发现那竟然是个未拆封的宝宝面霜。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很巧的是,面霜是迪士尼联名,上面印着飞屋环游记里那个绑满气球的飞屋。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撕掉气球模样的贴纸。拧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莓香飘出来。是那种她最讨厌的水果香精味道,廉价、甜腻,里面混着奇怪的塑料味。